御录宗镜大纲 卷九
问:性自了了常知,何须诸佛开示?
答:此言知者,不是证知,意说真性不同虚空木石,故云知也。非如缘境分别之识,非如照体了达之智,直是真如之性,自然常知。如《华严经》中,觉首等诸菩萨问文殊师利菩萨:“何等是佛境界智?何等是佛境界知?”文殊颂答云:“诸佛智自在,三世无所碍,如是慧境界,平等如虚空。”又颂云:“非识所能识,亦非心境界,其性本清净,开示诸群生。”既云本净,不待断障即知,群生本来皆有,但以惑翳而不自知。故《法华》中开示令得清净者,即是《宝性论》中离垢清净也。此心虽自性清净,终须悟修,方得究竟。经论所明,有二种清净,二种解脱。或只得离垢清净解脱,故毁禅门即心即佛。或只知自性清净解脱,故轻於教相,斥於持律坐禅调伏等行。不知必须顿悟自性清净,自性解脱,渐修令得离垢清净,离垢解脱,成圆满清净,究竟解脱,若身若心,无所壅滞,同释迦佛。经问“云何佛境界智”,此问证悟之智;“云何佛境界知”,此问本有真心。答智云“诸佛智自在,三世无所碍。”答知云“非识所能识,亦非心境界。”识是分别,分别非真知,唯无念方见。又若以智证之,即属所诠之境,真知非境界故,瞥起照心,即非真知,故非心境界。以不起心为玄妙。以集起名心,起心看即妄想,故非真知。是以真知必虚心遗照,言思道断矣。北宗看心,是失真旨。若有可看,即是境界也。《宝藏论》云:“知有有坏,知无无败,真知之知,有无不计。”既不计有无,即自性无分别之知。是以此真心自体之知,即无缘心,不假作意,任运常知,非涉有无,永超能所。
水南和尚云:“即体之用曰知,即用之体为寂。如即灯之时即是光,即光之时即是灯,灯为体,光为用,无二而二也。”又云:“知之一字,众妙之门。”如是开示灵知之心,即是真性,与佛无异。既马鸣标心为本原,文殊择知为真体。如何破相之党但云寂灭,不许真如?说相之家执凡异圣,不许即佛?今约教判定,正为斯人。故西域传心,多兼经论,无二途也。但以此方迷心执文,以名为体,故达摩善巧,拣文传心,标举其名。心是名也,默示其体,知是心也,喻以壁观,令绝诸缘。绝诸缘时,问:“断灭否?”答:“虽绝诸念,亦不断灭。”问:“以何证验,云不断灭?”答:“了了自知,言不可及。”师即印云:“只此是自性清净心,更勿疑也。”若所答不契,即但遮诸非,更令观察,毕竟不与他先言知字。直待他自悟,方验真实,是亲证其体,然后印之,令绝余疑。故云默传心印。所言默者,唯默知字,非总不言,六代相传,皆如此也。
问:悟此心已,如何修之?还依相教中,令坐禅否?
答:若惛沉厚重难可策发,掉举猛利不可抑伏,贪瞋炽盛触境难制者,即用教中种种方便,随病调伏。若烦恼微薄,慧解明利,即依本宗一行三昧。应知权实有异,遮表全殊,不可以遮诠遣荡排情破执之言,为表诠直示建立显宗之教。又不可以逗机诱引一期权渐之说,为最后全提见性真实之门。遮诠表诠异者,遮谓遣其所非,表谓显其所是。又遮者,拣却诸余;表者,直示当体。如诸经所说真如妙性,每云“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无因无果,无相无为,非凡非圣,非性非相”等,皆是遮诠,遣非荡迹,绝想祛情。若云“知见觉照,灵鉴光明,朗朗昭昭,堂堂寂寂”等,皆是表诠。若无知见等体,显何法为性?说何法不生不灭等,必须认得现今了然而知,即是我之心性,方说此知不生不灭等。如说盐云“不淡”,是遮,云“咸”,是表;说水云“不乾”,是遮,云“湿”,是表。空宗但遮,性宗有遮有表。
今时人皆谓遮言为深,表言为浅,故唯重非心非佛,无为无相,乃至一切不可得之言。良由只以遮非之词为妙,不欲亲自证认法体,故如此也。又若实识我心,不同虚空,性自神解,非从他悟,岂藉缘生?若不对机随世语言,於自性上,尚无表示真实之词,焉有遮非方便之说?如今实未亲证见性之人,但效依通,情传意解,唯取言语中妙,以遮非泯绝之文而为极则。以未见谛,故不居实地,一向托空,随言所转,近来尤盛,莫可遏之。若不因上代先贤,多闻广学,深入教海,妙达禅宗,何能微细指陈,始终和会,显出一灵之性,剔开万法之原?故须先约经教,印证禅心,然后禅教双亡,佛心俱寂。俱寂,即念念皆佛,无一念而非佛心;双亡,即句句皆禅,无一句而非禅教。如此则自然闻泯绝无寄之说,知是破我执情;闻息妄修心之言,知是断我习气。执情破而真性显,即泯绝是显性之宗;习气尽而佛道成,即修心是成佛之行。顿渐互显,空有相成。若能如是圆通,则为他人说,无非妙方,闻他人说,无非妙药。药之与病,只在执之与通。故先德云:“执则字字疮疣,通则文文妙药。”如上依教依宗,撮略和会,挑抉宗旨之本末,开析法义之差殊,校量顿渐之异同,融即真妄之和合,对会遮表之回互,褒贬权实之浅深,可谓卷教海之波澜,湛然掌内,簇义天之星象,奂若目前,则顿释群疑,豁然妙旨。
若心外立法立境,起斗诤之端倪,识上变我变人,为胜负之由渐,遂乃立空破有,宾有非空,崇教毁禅,宗禅斥教,权实两道,常为障碍之因,性相二宗,永作怨雠之见,皆为智灯焰短,心镜光昏,终不能入无诤之门,履一实之道矣!
《金刚三昧经》云:“如我说者,义语非文。众生说者,文语非义。”夫立教之本,无出意言,以意诠量,从言开演。故基师云:“至理澄寂,是非之论息言;般若幽玄,一异之情绝虑。”息情虑故,非识非心。绝言论故,非声非说。法非声说,说遍尘沙;理无识心,心该法界。心该法界,斯乃非心作心;说遍尘沙,此亦无说为说。
问:境本无生,心常不住,何烦立观,背自天真?
答:为未达本无生,而欲向外妄修者,令自内观,㝠合真性。如《永嘉集》云:“诫其疎怠者。然渡海先须上船,非船何以能渡?修心必须入观,非观何以明心?心尚未明,相应何日?”此劝守愚空坐,不慕进修者。又云:“妙契玄原者。夫悟心之士,宁执观而迷旨?达教之人,岂滞言而惑理?理明则言语道断,何言之能议?旨会则心行处灭,何观之能思?心言不能思议者,可谓妙契寰中矣。”斯乃得旨之人,奚须言观?即届宝所,终不问程,已见玉蟾,宁当执指?故《般若吟》云:“见月休观指,归家罢问程,即心心是佛,何佛更堪成?”
问:此《宗镜录》於顿渐两教,真缘二修,云何悟入?如何修行?
答:今《宗镜》中依无作三昧,观真如一心,念念㝠真,念念圆满。如台教明修无作三昧,观真如实相,不见缘修作佛,亦不见真修作佛,亦不见真缘二修合故作佛,亦不离真缘二修而作佛。若无四修,即无四作,是无作三昧。岂同尔相州北道,明缘修作佛?南土大小乘师,亦多用缘修,亦不同相州南道,用真修作佛。
问:偏用何过?
答:道无诤,何得诤同水火?今明用三昧,修中道第一义谛,开无明,显法性,忘真缘,离诤论,言语法灭,无量罪除,清净心一。水若澄清,佛性宝珠自然现也。见佛性故,即住大涅槃。
问曰:若尔者,今云何说?
答曰:《大涅槃经》云:“不生不生,名大涅槃。”以修道得故,故不可说。岂如诸大乘论师,偏执定说?今以因缘故,亦可得说者,若解四悉檀意(悉檀,此云遍施。四者:一、世界悉檀,二、为八悉檀,三、对治悉檀,四、第一义悉檀)。如前四种说则无咎。次明证成者,若观无明见中道者,即是入不二法门,住不思议解脱。故《入不思议法门品》云:“若知无明即是明,明亦不可得,是为入不二法门。”若入中道,即能双照二谛,自然流入萨婆若海。今依四悉普为群机,於真缘二修中,是无作真修,顿渐四句中,若约上上根是顿悟顿修,若约上根或是顿悟渐修。此《宗镜录》是圆顿门,即之於心,了之无际,更无前后,万法同时。所以《证道謌》云:“是以禅门了却心,顿入无生慈忍力。”
只各於自心静念,如理思惟,即如是如是显现。於宗镜中,了然明白。起此无涯之一照,遍法界无际之虚空,无一尘而不被光明,凡一念而咸承照烛。斯乃般若无知之照,照岂有边?涅槃大寂之宗,宗何有尽?如《般若无知论》云:“《放光》云:‘般若无所有相,无生灭相。’《道行》云‘般若无所知,无所见。’此辩智照之用。而曰无相无知者何也?果有无相之知,不知之照,明矣!何者?夫有所知,则有所不知。以圣心无知,故无所不知。不知之知,乃曰一切知。
“然则智有穷幽之鉴,而无知焉;神有应会之用而无虑焉。神无虑,故能独王於世表;智无知,故能玄照於事外。智虽事外,未始无事;神虽世表,终日域中。何者?欲言其有,无状无名;欲言其无,圣以之灵。是以言知不为知,欲以通其鉴,不知非不知,欲以辩其相。辩相不为无,通鉴不为有。非有,故知而无知。非无,故无知而知。是以知即无知,无知即知,无以言异,而异於圣心也。
难曰:夫真谛深玄,非智不测,圣智之能,在兹而显。故经云:‘不得般若,不见真谛,真谛则般若之缘也。’以缘求智,智则知矣。
答曰:以缘求智,智非知也。何者?《放光》云:“不缘色生识,是名不见色。”又云:“五阴清净,故般若清净。”般若即能知也。五阴即所知也,所知即缘也。夫知与所知,相与而有,相与而无。相与而无,故物莫之有;相与而有,故物莫之无。物莫之无,故为缘之所起;物莫之有,故缘所不能生。缘所不能生,故照缘而非知;为缘之所起,故知缘相因而生。是以知与无知,生於所知矣。何者?夫知以所知取相,故名知。真谛自无相,真智何由知?所以然者,夫所知非所知,所知生於知,所知即生知,知亦生所知,所知既相生,相生即缘法,缘法故非真,非真故非真谛。故《中观》曰:“物从因缘有,故不真。不从因缘有,故即真。”今真谛曰真,真则非缘。真非缘,故无物从缘而生也。故经云:“不见有法,无缘而生。”是以真智观真谛,未尝取所知。智不取所知,此智何由知?然智非无知,但真谛非所知,故真智亦非知。而子欲以缘求智,故以智为知,缘自非缘,於何而求知乎?
难曰:“圣心非不能是,诚以无是可是。虽不是是,故当是於无是矣!是以经云‘真谛无相’,故般若无知者,诚以般若无有有相之知。若以无相为无相,又何累於真谛耶?”
答曰:“圣人无无相也。何者?若以无相为无相,无相即为相,舍有而之无,犹逃峰而赴壑,俱不免於患矣!是以至人处有而不有,居无而不无。虽不取於有无,然亦不舍於有无。所以和光尘劳,周旋五趣,寂然而往,泊尔而来,恬淡无为,而无不为者也。
难曰:圣心虽无知,然其应会之道不差,是以可应者应之,不可应者存之。然则圣心有时而生,有时而灭,可乎?
答曰:生灭者,生灭心也,圣人无心,生灭焉起?然非无心,但无心心耳。又非不应,但是不应应耳。是以应会则信,若四时之质,直以虚无为体。斯不可得而生,不可得而灭也。
难曰:圣智之无,惑智之无,俱无生灭,何以异之耶?
答曰:圣智之无者,无知。惑智之无者,知无。其无虽同,所以无者异也。何者?夫圣心虚静,无知可无,可曰无知,非谓知无;惑智有知,故有知可无,可谓知无,非曰无知也。无知,即般若之无也;知无,即真谛之无也。是以般若之与真谛,言用即同而异,言寂即异而同。同故无心於彼此,异故不失於照功。是以辩同者,同於异;辩异者,异於同。斯则不可得而异,不可得而同也。何者?内有独鉴之明,外有万法之实。万法虽实,然非照不得,内外相与,以成其照功,此则圣所不能同,用也。内虽照而无知,外虽实而无相,内外寂然,相与俱无,此则圣所不能异,寂也。是以经云“诸法不异者”,岂曰续凫截鹤,夷岳盈壑,然后无异哉?诚以不异於异,故虽异而不异耳。故经曰:“甚奇,世尊!於无异法中,而说诸法异。”又云:“般若与诸法,亦不一相,亦不异相。”信矣。
难曰:论云“言用则异,言寂则同”,未详般若之内,则有寂用之异乎?
答曰:用即寂,寂即用,用寂体一,同出而异名,更无无用之寂,主於用也。是以智弥昧,照逾明,神弥静,应逾动。岂曰明昧动静之异哉?故《成具》曰:“不为而过为”。《宝积》曰:“无心无识,无不觉知。”斯则穷神尽智,极象外之谈也。即之明文,圣心可知矣。
释曰:般若无知者,是一论之宏纲,乃宗镜之大体,微妙难解,所以广引证明。夫般若者,是智用,无知者,是智体。用不离体,知即无知,体不离用,无知即知。若有知者,是取相之知,即为所知之相缚,不能遍知一切。故论云:“夫有所知,则有所不知。”若是无相之知,不被所知之相碍,即能遍知一切。故论云:“以圣心无知,故无所不知。”以要言之,但是理事无碍,非即非离。如论云“神无虑,故能独王於世表;智无知,故能玄照於事外”者,不即事也。“智虽事外,未始无事,神虽世表,终日域中”者,不离事也。理非即非离,如事亦然。是以理从事显,理彻於事,事因理成,事彻於理,理事交彻,般若方圆。故能有无齐行,权实双运。岂可执有执无迷於圣旨乎?所以论云:“欲言其有,无状无名,欲言其无,圣以之灵。”何者?此有是不有之有,曷有其名?斯无是不无之无,宁亏其体?有无但分两名,其性元一,不可以有为有,以无为无。故论云“非有,故知而无知”者,以知自无性,岂待亡知,然后无知乎?论云“非无,故无知而知”者,以无相之知,非同木石,无而失照。此灵知之性,虽无名相,寂照无遗。如论云:“考之玄籍,本之圣意,岂复真伪殊心,空色异照耶?”是以照无相,不失抚会之功,睹变动,不乖无相之旨。造有不异无,造无不异有。未尝不有,未尝不无。故曰 “不动等觉而建立诸法”。以此而推,寂用何妨?如何谓睹变之知,异无相之照乎?又论云:“知即无知,无知即知,无以言异,而异於圣心也。”故知若云:有之与无,同之与异,皆是世间言语,但有虚名,而无实体。岂可以不定之名言,而欲定其无言之妙性也?
今总结大意。般若无知者,但是无心,自然灵鉴,非待相显,靡假缘生,不住有无,不涉能所,非一非异,而成其妙道也。所以先德云:“夫圣心无思,名言路绝,体虚,不可以色取,无虑,不可以心求。包法界而不大,处毫端而不微。寂寥绝於生灭,应物无有去来。鉴彻天镜,而无鉴照之勤,智周十方,而不生二相。森罗万像与之同原。大哉!妙用而无心者,其唯般若无知之谓乎?”
《永嘉集》云:“若以知知寂,此非无缘知,如手执如意,非无如意手。若以自知知,亦非无缘知,如手自作拳,非无不拳手。亦不知知寂,亦不自知知,不可为无知,自性了然故,不同於木石。手不执如意,亦不自作拳,不可为无手,以手安然故,不同於兔角。”
古德偈云:“诸论各异端,修行理无二,竞执有是非,达者无违诤。”
问:诸佛经教,皆以名句文身诠表方成法义,云何但名一心而已?
答:此心是诸法之都,显事合理,故称曰经。岂止於心?乃至一切六尘,悉皆是经。如《大品》云:“一切法趣色,是趣不过。”此色能诠一切法,如墨黑色。一划诠一,二划诠二,三划诠三,䜿一划则诠王,足右划则诠丑,足左划则诠田,出上诠由,出下诠申,如是回转,诠不可尽。或一字诠无量法,无量字共诠一法,无量字诠无量法。一字诠一法,於黑墨小小回转,诠量大异。左回诠恶,右回诠善,上㸃诠无漏,下㸃诠有漏。杀活与夺,毁誉苦乐,皆在墨中。更无一法出此墨外。略而言之,黑墨诠无量教、无量行、无量理。黑墨亦是教本、行本、理本。黑墨从初一㸃,至无量㸃,从㸃至字,从字至句,从句至偈,从偈至卷,从卷至部。又从一字句中,初立小行,后著大行。又从㸃字中,初见浅理,后到深理,是名黑色教行义,三种微发。乃至当知黑字是诸法本,青黄赤白,亦复如是。非字非非字,双照字非字。不可说,非不可说,不可见,非不可见。何所简择?何所不简择?何所摄?何所不摄?何所弃?何所不弃?是则俱是,非则悉非。能於黑色,通达一切非,於一切非,通达一切是,通达一切非非非是,一切法邪,一切法正。若於黑色,不如是解,则不知字与非字,青黄赤白,有对无对,皆不能知。若於黑色通达,知余色亦如是。此即《法华经》意。以色为经也,声尘等亦如是。
问:但了一心,若无位次,真伪何分?须合教乘,以祛谬滥。
答:诚如所言,阙一不可。圆教观心,须明六即。古德约四教明六即者。若藏教,执色为有,施拙度破析之因,成但空灰断之果。通教,执色心是空,了缘生无性之宗,失中道不空之理。别教,从心生十法界心,但有能生十界之理性,未即便具十界之因果,如从地生一切草木,但从一心,次第生十界也。圆教,心具十法界,不待能所生,亦无前后际。只一念是十界,只十界是一念。一切时,一切处,一切法,念念中体常圆满。尘沙万德,不欠少一分。八万惑业,不除断一分,不谓佛是果头极圣,我未证得。不谓凡是底下秽浊,我应舍离。总览法界,在一念心头。如一圆珠莹彻,明白圆解。更无觉观进修,亦不见有凡圣取舍,分别妄念悉尽也。
以初圆信人,未得纯净,烦恼有厚薄,习气有浅深,分别难忘,攀缘易起,心浮观浅,惑重境彊,於对治之中,故分六即。是以凡夫心性本体,实齐上圣,但凡夫未能常用本体,随境生心,分别计校,千差万别,无始妄习,何能顿遣?虽有见解,未能常照,故是凡也。若生死即涅槃,烦恼即菩提,是理即。若能暂照谛理,即坐佛座,证佛身,用佛法,当此一念圆现时,不见十方佛,异我此身此念也,解而未修,是名字即。念有分数,名观行即。念以於境,名相似即。境入於念,名分真即。无境无念,名究竟即。虽六常一,何凡何圣?虽一常六,凡圣天绝。又六而常一,故言即。一而常六,故初后不齐。是以顿悟宗已,复须言行相应,既得本清净,又须离垢清净。如《大集经》偈云:“远离一切诸烦恼,清净无垢犹真实,其心能作大光明,是名宝炬陀罗尼。”
问:只如自心如何观耶?
答:性该始终之际,体非起尽之缘,体遍迷悟之中,性非解惑之事。又云:“夫心原本净,无为无数,非一非二,无色无相,非偏非圆,虽复觉知,亦无觉知。”
此之心性,毕竟无心,有因缘时,亦得明心。既有论心,即有方便正观之义。譬如虚空,亦有阴阳时雨。心亦如是,虽无偏圆,亦论渐顿。
若观心非空非有,则一切从心生法,亦非空非有。如是等一切诸法,在一心中。当知观此心原,与如来等。如此观心,名观佛心也。若能如此信解,功德无量。此一念信解心,心同佛心,信齐佛信,入真实般若之性,到究竟解脱之原。即以无量无数劫中,修五波罗密之功德,校量信解宗镜一念之功,万不及一。故云不识玄旨,徒劳念静。是以先悟宗镜,然后圆修,理行无差,方为契当。
问:如上观心,如何是所入能入之门?
答:能所之入,唯是一心,约智而论,假分能所。所入,即所证一心之理;能入,即能观一心之智。又理是心之体,智是心之用,犹如日光,还照日体,以此心光,复照心体,则二而不二,体用㝠一,不二而二,能所似分。
《永嘉集》云:“故知妙道无形,万像不乖其致;真如寂灭,众响靡异其原。迷之则见倒惑生,悟之则顺违无地。閴寂非有,缘会而能生;峨嶷非无,缘散而能灭。灭既非灭,以何灭灭?生既非生,以何生生?生灭既虚,实相常住矣!”《华严疏》云:“生之无生,真性湛然,无生之生,业果宛然。”是知若即念存有念,即是常见,离生求无生,即是断见,皆不达实相无生无灭之理。若正了无生,则无生无不生,岂定执有生无生之二见乎。
问:觉王明敕,大教指归,末法比丘,须於四念处修道,其旨如何?
答:此出《大般涅槃经》,最后垂示。总前教迹,同此指归。以四念处,即是宗镜所明一切众生身受心法。如经云:“佛告阿难:‘如汝所问,佛涅槃后依何住者,阿难,依四念处,严心而住。观身性相,同於虚空,名身念处。观受不在内外,不住中间,名受念处。观心但有名字,名字性离,名心念处。观法不得善法,不得不善法,名法念处。阿难,一切行者,应当依此四念处住。’”
《华手经》云:“四念处者,於圣法中,一切诸法皆名念处。何以故?一切诸法常住自性,无能坏故。”一切诸法皆名念处者,故知即法是心,即心是法,皆同一性,岂能坏乎?若有二法,则能相坏。
《金刚三昧经》云:“心无边际,不见处所。”论释云:“心无边际者,归一心原,心体周遍。遍十方,故无边,周三世,故无际。虽周三世,而无古今之殊;虽遍十方,而无此彼之处。故言不见处所。”《大法炬陀罗尼经》云:“夫念处者,云何念义?当知是念,无有违诤,随顺如法,趣向平等,远离邪念,无有移转,及诸别异,唯是一心,入不动定。若能如是,名为念义。”
此四念处,破八颠倒。一、不净中作净想;二、苦中作乐想;三、无常中作常想;四、无我中作我想。此是外道凡夫四倒。又,一、净中作不净想;二、乐中作苦想;三、常中作无常想;四、我中作无我想。此是二乘四倒,共成八倒。是以修四念处观,破八颠倒,於中而般涅槃,是十方诸佛出世本怀,究竟指归,秘密藏中,最后放舍身命之处,正当宗镜大旨,一心法门。
夫四念处者,念即观慧之心,处即智照之境,能所㝠合,唯是一心。大论云:“念想智,皆一法异名。初缘心名念,次习行名想,后成办名智。”处者境也,皆不离萨婆若。能观之智,照而常寂,名之为念。所观之境,寂而常照,名之为处。境寂智亦寂,智照境亦照。一相无相,无相一相,即是实相。实相即是一实谛,亦名虚空佛性,亦名大般涅槃。如是境智,无二无异,如如之境,即如如之智,智即是境。说智及智处,皆名为般若。亦例云:“说处及处智,皆名为实谛。”是非境之境,而言为境,非智之智,而名为智,亦名心寂三昧,亦名色寂三昧,亦是明心三昧,亦是明色三昧。
《金光明经》云:“不可思议智境,不可思议智照。”此意盖明念只是处,处只是念。虽说色心两名,其实皆是不可思议一心。今只观此一心,即不可思议,十界恒现前,入心地法门。但心之一法,微妙幽玄,见有浅深,智分优劣,须凭广学以至法原。
《法华经》云:“其不习学者,不能晓了此。”外书云:“玉不琢,不成器;人不学,不知道。”但坚志节,常闻未闻。熏修而观力转深,磨炼而行门益净。常起难遭之想,道业恒新;长怀庆幸之心,终无退转。
问:既以真心为宗为本,如何辩其功能湛然常住,尽未来际?
答:此心法妙故,如神不可测,无依无住,非古非今。只是有而不可见闻,非是一向空寂。蕴无尽之妙用,不断不常;具莫测之灵通,非隐非显。古德云:“因虽涅槃永寂,而智体不无。不尔,将何穷未来际?”故知此之心神,凡圣之本,尽未来际,无有断绝。诸佛常正念此法,祖师唯的指此宗。斯乃无相之真,真何有尽?无为之道,道何有穷?如幽谷之风,相续而微声不断;若洪钟之响,随扣而清韵常生。《宝藏论》云:“唯道无根,灵照常存。唯道无体,微妙恒真。唯道无事,古今同贵。唯道无心,万物圆备。”既达此常住宗体,自然尽未来际,不休息佛业。
《华严经》云:“於一念中,尽知一切心、非心地境界之藏,於非心处示生於心;远离语言,安住智慧,同诸菩萨所行之行,以自在力示成佛道,尽未来际常无休息。”释曰:心非心者,识行於境,名之曰心;智行於境,名曰非心。所以《楞伽经》云:“得相者识,不得相者智。”故知菩萨随顺妄缘,不舍世法,於方便中,悉能示现,随增减劫,任长短缘,乘大愿风,相续不断,供佛利生,无有休息。如《华严论》云:“十一地等觉位菩萨,以大慈悲心行,赴俗济生之门,表自出世道满,无更求解脱离染离净之心。但以乘法性船,张大慈悲帆,以大智为船师,顺本愿风,吹诸波罗密网,常游生死海,漉一切众生有著之鱼,安置无依普光明之智岸,常生一切幻住万行功德法界,无碍宝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