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祖历代通载 卷第十一
嘉兴路大中祥符禅寺住持华亭念常 集
陈。(都建康。)
雷氏曰:(陈高覇先、文、废、宣、后,合为五主,三十三年。)
(丁丑)高祖武皇帝。(姓陈,讳覇先,字兴国,小字法生,吴兴长城下里人。受梁敬帝逊禅即位,年五十七,崩于璇玑殿,在位三年。)
改元永定。○周闵帝。(字文觉,从兄护杀之而立毓。)
叙曰:有梁祚㣲,祸难自作。东魏贼侯景因隙来奔,高祖建义内之,封为河南王,乘宠作乱遂䧟台城。先是梁湘东王出镇荆陕,使王僧辨、陈覇先等平金陵,未几湘东王为西魏所灭。侯景既诛,僧辨仍为覇先所杀。太平元年,梁敬帝逊位,覇先即帝位于金陵,以姓为国,盖吴兴长城下里人也。世本甚㣲,自云汉太丘长陈寔之裔。身长九尺二寸,须长三尺,垂手过膝,神明高放有大志略,众所推重。既临大宝,复梁旧政崇重释氏。金陵旧来七百余寺,侯景焚荡几尽,陈高祖悉皆修复,翻经讲道不替前朝。自创国至祯明三年,凡五主,三十三年,国入于隋。其二十四年与周同政,九载与隋同政。时,天竺优禅尼国三蔵法师拘那陀罗,陈言真谛,十四年间随处译经论疏传等四十八部,凡二百三十二卷云。
真观法师,释门龙象也。时徐仆射领军御世,欲僧兵之,师驰书勉止,其言伤怛足以发回向之心。又著《无性因缘论》。
周明帝毓。(小字统万,宇文之长子,在位四年,改元武定。○周用明克譲历。)
(庚辰)文帝蒨,改天嘉。(字子华,高祖兄昭烈王兴之长子。高祖与兄同经营帝业,故遗诏立之天康乙酉,崩于有觉殿,在位七年。)
周。(明帝中,从兄护毒死而立弟邕。)
沙门稠禅师,乃魏跋陀三蔵之资也。受具往嵩山少林,又抵覃懐王屋之柏岩寺,觧二虎閗,由是举世知名。齐乾明元年,示寂于龙山云门寺。
齐孝昭帝演,改皇建,字延安,神武第六子。聪敏仁孝,勤于政。治一年,因捕兔惊马,坠地而崩。寿二十七,葬静陵。)
周武帝邕,改保定。(小字弥罗,宇文之第四子。登位唯布衣帔,无金宝饰,禁断华绮,上阶聴政不施栌栱,后宫嫔御不过十人。在位十八年,寿三十六,崩于辇舆,葬孝陵。)
法师洪偃,雅为文帝所重。及齐使崔武子有专对才,朝廷惮之,帝以偃才学两优命馆伴武子,武子加叹而归,由是朝仪欲夺其志敛以冠巾。偃闻命,即绝食以死自誓,帝以其确诚从之。时称偃四绝:谓姿容、德行、文章、草隶。临终谓其徒曰:“世人为贪心之所暗。贪己则惜落一毫,贪他则永无厌足。至於身死之后,高其坟重其椁,必谓九泉之下还结四邻,一何可叹?今瞑目之后,以脯腊鄙形布施飞走。”及卒,弟子如其诫。有文集二十卷,诏藏秘阁。
法师宝琼,陈宣帝命为僧统,绥御有法四众安之。屡入重云殿讲道,帝尊之为师。初,梁、魏间僧统盛饰杖直僭拟官府,至琼奏罢之,每出从数头陀杖笠而已。于时,海东有十二国,闻琼道德不可见,遣使奉金帛求琼画像,其为天下敬慕如此。及卒,法师昙衍继为僧统,亦有重名。衍初生下四十齿已具,举世异之。
(壬午)后梁世宗岿,改天保。(字仁远,詧第三子,在位二十三年。)
齐武成湛,改太宁。(神武第九子。滛乱无度,信用嬖宠,传位太子。在位四年,寿三十二崩。)又改河清。
(癸未)周。(保定三年,有牛生足于背上。出《北史》。)
(乙酉)齐后主纬。(字仁纲,武帝长子。昏乱暴虐,杀于崔季等忠臣,在位十三年。改天统。)栴檀瑞像至此三百六十七年在淮南。
是年,卫元嵩上疏减僧。初周武崇佛氏,天保六年,嵩上十一条省寺减僧,云僧多怠惰,贪财冐利,不足钦尚。召百僧入内道场,七日伺过不得,无何乃止。嵩后感恶疾而卒。世尊曰“狮子身中虫”,嵩何不当之矣!
(丙戌)改天康。○周。(改天和,用天和历。)
(丁亥)废帝伯宗,改光太。(十九岁而卒,在位二年。)
大教东被五百年矣。
台宗三祖惠思禅师,姓李氏,武津人也。少以宽慈,顶生肉髻耳有重轮,象视牛行与世自异。夣梵僧勉令出俗,辞亲入道,及禀具戒,日唯一食不受别施。闻北齐惠文聚徒众法清净,乃往归依从受正法,性乐苦节营僧为业。於三七日中得宿命智,而习漏未尽,后於定中放身倚壁,未至间霍尔开悟。法华三昧大乘法门一念明达,十六特胜背舍徐入,便自通彻不由他悟,示众曰:“道源不远性海非遥,但向己求莫从他觅,觅亦不得,得亦非真。”后在大苏弊於烽警,山侣不遑安处,将四十余僧径趣南岳,时陈光大二年六月二十三日也。至即告曰:“吾至此满十年耳。”先是梁僧惠海居衡岳寺,及见师欣然让之,时称思大和上,或问:“何不下山教化众生?”思荅曰:“三世诸佛被我一口吞尽,有何众生可化?”尝不豫,因念曰:“病由业生,业由心起,心缘不起外境何状?业病与身都如云影。作是观已,身遂轻安。”陈高祖徵至都,安置栖玄寺,甚蒙咨揖。久之,辞还南岳,师曰:“寄迹兹山止十年耳,期满当移。”时众不识其旨,及还,大集门学连日说法,苦劝呵责,闻者寒心。陈大建九年丁酉六月二十二日,咸闻异香,师更摄心谛坐至尽,顶暖身软颜色如生,春秋六十有四。师奉菩萨三聚净戒,至如缯纩皮革,多由损生故,其服章率皆以布,寒则艾衲用犯风霜。至於所被法衣都无蚕服,纵皆受法不云得成,若乞若得蚕绵作衣,准律结科斩舍定矣。约情贪附何由纵之?唯南岳独㫁高遵圣检也。今之列其派者,华裾茜服恣尚鲜丽,得无恧乎?
(己丑)宣帝顼,改大建。(字绍世,小字师利,昭烈王兴次子,文之弟也。身长八尺三寸,大有勇力,善骑射,生五十一子,年五十三岁崩宣福殿,在位一十四年。)
周武天和四年,帝命名儒僧道伸述三教利病。沙门道安作《二教论》二十篇,以儒道九流为外教,释氏为内教。意谓上古朴素坟典之诰未弘,淳风日浇丘索之文乃著,苞纶七典统括九流,咸为治国之谋,并是修身之具。若派而分之,数应为九;若总而合之,则同属儒宗。今乃一化之内令九流争川,大道之世使小成竞辨,岂不上伤皇极莫大之风,下开拘放鄙荡之弊㢤?”及阐译内典奏之于朝,久而无报。安勤於奉母,凡薪水饮食皆自力营进,其徒有代之者,安曰:“吾母也,岂可劳人㢤?”及周武废教,以安宿望欲官之,安以死拒绝。寻以大教堙阨,号恸而卒。
周武天和四年,謡言黑衣,武以猜为心。有道士张宾之等,谲诈罔上私构其党,以黑释为国忌,以黄老为国祥,帝纳其言信道轻释,亲受符录,躬服衣冠。是年己丑三月十五日,召三教名士、文武百官二千余人,帝御正殿量述三教,以道最先出於无名之前,超乎天地之表,议者纷纭弗定。至二十日,依前集论是非更广,帝曰:“儒、道二教此国常遵,佛教后来,朕意不立。”佥议陈理,无由除削。至四月初,更依前集,虽极言陈,无得面从也。又各理伸弗克定矣,遂敕司隶大夫甄鸾详审二教。至于天和五年,鸾详二教上《笑道论》三卷,其表略曰:
“切以佛、道二教事迹不同,出没隐显变通亦异,幽㣲妙密未易详度,且一件相对。佛者以因缘为宗,道者以自然为义,自然者无为而成,因缘者积行乃证。《春秋》传曰:‘君所谓可而有否焉,臣献其可以去其否。’臣亦何人,奉敕降问,敢不实荅?其《道德》二篇可为儒林之宗,疑纰缪者去其两端,请量删定。按《五千文》曰:‘上士闻道勤而行之,中士闻道若存若亡,下士闻道则大笑之。’不笑不名为道,臣辄率下士见,为《笑道论》三卷,合三十六条。三卷者,笑其三洞之名;三十六条者,笑其道经有三十六部。战汗上呈,心䰟失守。”(出《弘明集》。)
周武至五月十日,大集群臣,详鸾上论,以为伤蠧道法不惬本图,火焚而已。论具如《弘明集》。
周大夫甄鸾者,寔高识君子也,弗知惧大敌而勇於小敌者焉。王令详定二教优劣,直以正见剖折,无使偏意在懐,而著此论褒贬臧否。《诗》曰:“岂弟君子求福不回?”其此之谓夫,伤㢤大矣!
又上道安所著《二教论》二十篇,帝详审诸以问朝宰,无有抗者,遂寝其事。其论略曰:“炼心之术名三乘,内教也。救形之术名九流,外教也。道无别教,即在儒流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曰:‘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,助人君顺阴阳,明教化者也。’㳺文於六经之中,留意於五德之际。祖述尭舜,宪章文武,宗师仲尼其道㝡高也。道家者流盖出史官,清虚以自守,卑弱以自持,此君人者面南之术,合於尭之克譲《易》之“谦谦”,是其所长也。阴阳家者流盖出於羲和之官,敬顺昊天历象日月,敬授民时,此其所长也。法家者流盖出理官,信赏辟罚以辅礼制,《易》曰“先王以明罚劝政”,此其所长也。名家者流盖出於礼官,古者名位不同礼亦数异,孔子曰“必也,正名乎!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事不成”,此其所长也。墨家者流盖出清庙之官,茅屋采椽,是以贵俭,飬三老五更,是以墨兼爱;选士大射,是以上贤;宗祀严父,是以有鬼;此其所长也。纵横家者流盖出於行人之官,孔子曰:“诵诗三百,使於四方,不䏻专对。虽多,亦奚以为?”又:“使乎,使乎!”言其当权受制宜受命而不受词,此其所长也。杂家者流盖出於议官,兼儒、墨含名法,知国体之有此,见王制无不贯之,此其所长也。农家者流盖出於农稷之官,播五谷劝耕桑以足衣食,故八政曰:一曰食,二曰货;此其所长也。若派而别之则应有九,若总而合之则同属儒宗。”其论文之作内外该括,文词峭拔义理淳简,诚可敬也。
(庚寅)齐改武平。
(壬辰)周改建德。
(甲午)周废释。建德三年五月十七日,周武终成妒忌,信张宾之议,欲偏废释教。因大集百僚,命沙门与道士辩优劣,预令张宾之饰诡辞以挫释子,冀即其义负而挤之。于时,法师知炫对帝抗酬,辞吐精壮,帝意宾不䏻制,即逞天威垂难辞,左右叱炫聴制旨。炫安详应对,陈义益高,陪位大臣莫不动容钦叹,帝不䏻屈。明日诏下,遂兼。道教罢之。
(丙申)齐改隆化。(周兵䧟并州,上走邺,传位太子恒。)
(丁酉)周伐齐至邺,齐王纬走,获之封为温国公。幼主恒改承化。(与后主俱走青州,周兵执之,国亡。)
右,高齐,五主,二十八年,宇文周并之。
(戊戌)周武承光二年,灭北齐据邺都,用韦孝宽、杨坚等。春,东平高氏召前修大德并赴殿下,帝登座序废立义,其略曰:六经儒教礼义忠孝,扵世有宜,故湏存立。且真佛无相遥敬表心,佛经广叹,崇建浮图徒废民财,凡是经像皆毁灭之,一切僧尼并令还俗。朕意如此,诸大德谓理何如?于时,沙门大统五百余人,咸以王威震赫决谏难从,关内已除,义非孤立,众各默然。下敕催荅,并相頋无色,俛首垂泪。于时,有沙门惠远者,姓王氏,乃昙始和上之门资也,声名光价。乃自惟曰:“佛法之寄,四众是依,岂以杜言谓能通理?”遂排众出对曰:“陛下统临大域得一居尊,随俗致词宪章三教。诏云真佛无相,诚如天旨,但耳目生灵赖经闻佛藉像表真,今若废之无以兴敬。”帝曰:“虚空真佛咸自知之,何假经像?”远曰:“汉明已前经像未至此土,含生何故不知虚空是佛?”帝时无答。远曰:“若不藉经教自知有法者,三皇以前未有文字,人应自知有五常等法,当时诸人何故但识其母不识其父同扵禽兽?”帝又无语。远曰:“若以形像无情事之无福故湏废者,则国家七庙岂是有情而妄相尊事?”帝又不荅,乃曰:“佛经外国之法,此国不须。国家七庙上代所立,朕亦不以为是,将同废之。”远曰:“若以外国之经非此用者,仲尼所说出自鲁国,秦、晋之地亦应废而不行。又以七庙为非将亦废者,则是不尊祖考。祖考不尊则昭穆失序,昭穆失序则五经无用,前存儒教其义安立?若是则三教同废,将何治国?”帝曰:“鲁邦之与秦、晋封域乃殊,莫非王者一化,故不类佛经。”七庙之难,帝无以通。远曰:“若以秦、鲁同遵一化经义通行者,其震旦之与天竺国界虽殊,莫不同在阎浮四海之内轮王一化,何不遵佛经而令独废?”帝又无荅。远曰:“退僧还家崇孝飬者,孔经亦云‘立身行道以显父母即是孝行’,何必还家?”帝曰:“父母恩重交资色飬,弃亲向疏未成至孝。”远曰:“若如是者,陛下左右皆有二亲,何不放之,乃使长假五年不见父母?”帝曰:“朕亦依番上下得归侍奉。”远曰:“佛亦聴僧冬夏随缘修道,春秋归家侍飬。故目连乞食饷母,如来檐棺临葬。此理大通未可独废。”帝又无荅。远抗声曰:“陛下今恃王力自在废灭佛法,是邪见人,阿鼻地狱下拣贵贱,陛下何得不怖?”帝悖然作色大怒,直视扵远曰:“但令百姓得乐,朕亦不辞地狱诸苦。”远曰:“陛下以邪法化人现种苦业,当共陛下同趣阿鼻,何处有乐可得?”帝屈无对,所图意盛更无所荅,但云:“僧等且还,有司录取论僧姓字。”帝已行虐,师知时不济,隐居楚泽青莲山飬道,造《涅槃》等疏,有掷笔凌空之验。武既怒,佛道二宗俱被废灭,东川寺观凡四万余区,并赐王公僧道,三百万人悉充军民,财产并收入官。帝以为得志焉,伤㢤!
法师静蔼者,闻诏下,慨然曰:“食周之粟而忘其事,谓之忠乎?”即诣阙奉表求见,武帝许之。及引对,极陈毁教祸福报应之事,指证明白,帝为改容。頋业已成,既行之,诏不可返,因谢遣之。蔼退而泣曰:“大教阨塞,吾何忍见之?”遂遁入终南山。帝寻欲官之,遣卫士求蔼,蔼闻徙入太一山,卫士不获而返。蔼以法灭,号泣七日夜声不绝。撰《三宝录》二十卷,假设主宾抑扬飞伏,广罗文义弘赞大乘。并录见闻事实蔵诸岩洞,庶后代之再兴耳。寻吿弟子曰:“吾生无补于世,将事舍身。”众号泣不许,因令侍者出山,蔼沥血书偈一篇,遂坐盘石留一内衣,自条其肉布扵石上,引肠胃挂于松枝,五脏皆外见,余筋肉手足头面冎拆都尽,以刀割心捧之而卒。侍者归山,犹见捧心而坐,余骸并无遗血,但见白乳傍流凝於石次,闻者靡不流涕,时年四十有五云。
(丁酉)周武承光三年,既克齐,改元宣政,帝疠疾稍作。五月一日归长安延寿殿,疠甚。二十四日迁云阳宫,六月一日,殂。子赟立于同州。○唐吏部尚书唐临《㝠报记》云:自言外祖为隋㒒射,封齐公,亲见文帝问死还活者。“初死,见周武帝云‘为我上闻大隋天子,昔日与我共食仓库,玉帛亦我储之,我今为灭佛法受大极苦,愿帝为我助作功德也。’”帝以库蔵不敢私费,乃化天下人各一钱,为追福忏罪也。
(戊戌)周宣帝赟。(字乾伯,武长子。即位未及年禅位太子,自称天元皇帝。骄佚滛湎,改元大成,又改大象,年三十二崩葬定陵,在位一年。)
释任道琳者,以学业淹博得近周武,议论二十余日,酬酢七十番,周武穷极精思不能屈,尝许以复教,会其崩不果。至是道琳伸请尤力,帝从之。
(己亥)周宣帝二月二十六日诏曰:“佛法弘大,前古共崇。讵宜沉隐舍而不行?自今应王公下逮黎庶并宜修事,知朕意焉。”○四月二十六日,复诏曰:“教义幽深,神奇弘大,虽以广开化仪通其修事,而崇奉之徒勿湏剪发以乖大道,宜视菩萨仪范权服冠缨,所司条为仪注。”扵是,琳等妙选旧沙门懿行贞粹声望卓异者百二十人,入陟岵寺,仍旧住持。
(庚子)周静帝衍,更名阐。(宣之长子,大象即位。隋公杨坚修政,十二月封为隋国公。罢入市税钱。复佛、道二教。大定元年,逊位于隋,居于别宫,隋氏奉帝为介国公,服饰礼乐一如周制,上书不称表,荅不称表荅不称诏。隋开皇元年五月,帝年十九而崩,葬之恭陵,在位一年。○五月天元殂,以天元皇后之父杨坚辅政,袭封隋国公也。)
(辛丑)周改大定。(正月改元,二月禅于隋。)
右,宇文周。(五主,共二十五年。)
隋高祖文皇帝,名坚。(小字那罗延,本弘农华阴人也。其先汉太尉杨震之后,八世孙铳任燕北平太守,元寿仕魏。武川司马惠嘏、太原太守烈、平原太守定远真隋国公忠生帝坚,相周封隋王。大定元年受周禅,八年废梁,九年平陈,天下一统。克俭为良主,都于龙首山,故长安也。仁寿四年,大子广弑之,寿六十四,葬之太陵,在位二十三年。)
改年开皇。
(壬寅)上殂,太子立。○设无碍会舍身。
(癸卯)后主叔宝,改元至德。(字元秀,小字黄奴,宣之长子。即位荒滛酒色,祸乱非常,后与张丽华、孔贵嫔逃入宫井,隋文废为长城公。至仁寿四年癸亥十一月壬子,终于洛阳,寿五十二岁,在位六年。)
(甲辰)隋初行甲子历。
(丙午)后梁琮。(字温文,岿太子。宽仁大度,博学善射,即位改元广运。后其叔安平王嵓拥江陵,仕庶奔陈,琮时朝隋,隋乃废琮为莒国公。在位二年而梁绝矣。)
(丁未)改祯明。
(己酉)右,陈五主,三十三年。(而隋并之。)后梁,三主,三十四年。(而隋并之。)
(庚戌)隋文帝开皇十年。
序曰:天命有隋膺斯五运,帝君荣佑宅此九州,所以诞育之初神光洞发,若临已后灵瑞竞臻。故使天兆龟文水浮五色,地开泉醴山响万年,云庆露甘珠明石变,聋闻瞽视哑语躄行,禽兽见非常之祥,草木呈难纪之瑞。是知昔闻七宝匪局金轮,今则神异四时遍知玉烛。往以赤若之岁黄屋驭宸,土制水行,兴废毁之佛日,火乘木运,启嘉号扵开皇。高祖以周靖帝大定二年,黄龙降扵旧第,郷云见扵城闉,二月十三日,周以帝祚归禅在隋。景命既临服黄簮皂,废(周六)官依汉三省,佛日还曜法水濳通。其冬,有周沙门赍西域梵经弍百余部膺期而至,下敕所司访人翻译。开皇二年仲春之月,便就宣传季夏诏,以龙首之山川原秀丽、卉木滋阜宜建都邑,凡城殿门县园寺,皆以大兴为额。三宝慈化自此而兴,万国仁风缘兹远大,伽蓝郁峙法宇交临,开士肩聮信心踵接;及仁寿启号宝塔是兴,百有余州皆陈瑞应。于斯时也,四海静浪九州无尘,大度僧尼将三十万。崇缉寺宇向有五千,翻译道俗二十四人,所出经论垂五百卷。及炀帝嗣箓卜宅东都,仍扵洛濵上林园置翻经馆,四事供养无乏于时。今叙一朝两代三十七年,祖师、硕儒、高僧、法匠十有五人,显大隋我教之隆盛焉。
(辛亥)法师昙延,姿度瑰异身长九尺六寸,垂手过膝,目光外射。才望与惠远相将,述诸经义疏,议者谓标举纲目远不逮延,文句惬当延不逮远。齐太祖从之问道,给月俸。会周使周弘正来聘,大臣举延接伴,弘正恃才气出人上。见延悠然意消,及还,求延画像并所著疏论而归。帝益重之,进位昭玄上统。周武废教,延遁入太行山,及隋受禅,即日削发,以沙门谒见,文帝大悦下书复教。久之岁旱,有旨命延率众祈雨,雨不降,帝问故,对曰:“事由一二。”帝遣京尹苏成问一二之意,延曰:“陛下躬万机之政,群臣致股肱之力,虽通治体然俱愆玄化,欲雨不雨,事由一二也。”帝识其意,敕有司择日扵正殿设仪,命延授以八戒,群臣以次受讫,方炎威如焚,而大雨沛然倾注,帝悦。自是延每入朝,必亲手奉御馔供之。临终,以表辞帝托以外护,帝哭之哀甚。葬日,百僚缟素送之。内史薛道衡文祭略曰:“往逢道䘮玄纲落纽,栖心幽岩确乎不拔。高位厚禄不能回其虑,严威峻法不足惧其心。经行宴坐夷险莫二,戒德威仪始终如一。圣皇唘运像法再兴,卓尔缁衣郁为称首。屈宸极之重,申师资之义,三宝由之弘护,二谛藉以宣扬。”信足以追踪澄、什,超迈安、远矣。
(壬子)释尼智僊者,河东蒲坂刘氏女也。少出家有戒行,长通禅观,时言吉凶成败事莫不奇验,居般若寺。会文帝生扵寺,方季夏盛暑,乳母遽扇之,帝寒甚,几绝不䏻啼,左右大惊,尼就视之曰:“儿,天佛所佑,宜勿忧也。”即举之呼曰:“那罗延。”因以为小字。抱诣太祖,语曰:“儿来处绝伦,俗家秽杂不宜留,请为养之。”太祖遂割宅为小门通寺,以儿委僊视育。后皇妣来抱,忽见儿为龙,惊堕于地,僊失声曰:“奚为触损我儿,令晩得天下?”及帝稍长,僊密告之曰:“汝后大贵,当自东方来,佛法时灭,赖汝而兴。”及周武废教,僊隐其家,内著法衣戒行弥笃。至是帝果自山东来入为天子,大兴释氏。僊前此而卒,帝对群臣称阿阇黎以为口实,又云:“朕兴由佛法,而好食麻豆,前身定从道人中来。少时在寺长育,至今乐闻钟磬之声。”
是年关辅旱,帝引民就食洛州。先是律师灵蔵者,帝为布衣交,至是命蔵陪驾。既而趣向蔵者极盛,帝闻之手敕曰:“弟子是俗人天子,律师是道人天子,有乐离俗者任师度之。”蔵由是度人前后数万。间有谮之者,帝曰:“律师化人为善,弟子禁人为恶,言虽有异意则无殊。”
是年,李士谦卒。士谦字约,少䘮父,事母以孝闻,其族长伯玚每叹曰:“此子吾家颜子也。”善天文术数。自以少孤未尝饮酒食肉,如此积三十年。雅好举止约以戒定。有谓其修阴德,士谦笑曰:“夫阴德其犹耳鸣,唯己知之,人无得而知者。今吾所作仁者皆知,何阴德之有?”㝡善玄言,客有疑佛报应之说,士谦喻之曰:“积善余庆、积恶余殃,岂非休咎之徵耶?佛曰轮转五道无复穷已,而贾谊亦云千变万化未始有极。至若鲧为黄䏻,杜宇为鶗鴂,褒君为龙,牛哀为虎,君子为鹄,小人为猿,彭生为豕,如意为犬,黄母为鼋,宣武为鳖,邓艾为牛,徐伯为鱼,羊祜前身李氏子,此皆佛家变异形报之验。”客人曰:“邢子才云世有松柏化为樗栎,仆以为然。”士谦曰:“此不类之谈也。变化皆由心业,岂关木乎?”又问三教优劣,士谦曰:“佛,日也。道,月也。儒,五星也。”客不䏻难而去。
论曰:北史,史官蒋沈等,记李君之事,详悉如此,岂非心懐佛德,尽己之诚,不敢欺昧后之来者欤!士谦以日、月、星方三教,然乍观似有优劣,至若照明世界,运转生灵,则一德也。是三者,阙一则安立不成,故《易》曰:“乾道变化,各正性命。”贤㢤李君!吾见其深扵性命之大原也。
(癸丑)二祖惠可大师,示寂扵开皇十三年三月十六日也。师,虎牢人,少博极群书尤精玄理,及覧佛经超然自得,遂出家,依龙门香山宝静禅师得度具戒。年甫四十,忽一日定中神告曰:“将证圣果,无滞扵此。”湏臾顿觉头痛如刺,欲行求治,空中有声曰:“此换骨耳,非常痛也。”因以告师,师视其顶,有五峰隆起,乃曰:“神既助汝,可行求道。吾闻天竺达磨近至少林,宜往依之。”师至少林投机授法,语载〈达磨章〉中。及少林归寂,师继阐玄化。尝至北齐遇一居士,不言姓氏,且曰:“弟子身缠风恙,请师忏罪。”师曰:“将罪来与汝忏。”居士良久曰:“觅罪了不可得。”师曰:“与汝忏罪竟,宜依佛法僧住。”曰:“今见师已知是僧,未审何名佛法?”师曰:“是心是佛,是心是法,法佛无二,僧宝亦然。”曰:“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内、不在外、不在中间,其心亦然,佛法无二也。”师器之,即为剃发云:“是吾宝也,宜名僧璨。”授具戒毕,乃告之曰:“达磨大师来自天竺,以正法眼蔵密授扵吾,吾今付汝。并达磨信依,汝当护持无令㫁绝。听吾偈曰:
“本来缘有地,因地种花生。
本来无有种,花亦不曾生。
“汝受吾教,宜处深山未可行化,当有国难。”曰:“师既预知,愿闻示诲。”师曰:“昔达磨传般若多罗䜟记云,‘心中虽吉外头凶’。吾校年代,正在汝身,当审前言勿罗世难。然吾亦有夙累,今要偿之。”师於邺都随宜行化,经三十四年,乃晦迹混俗,或过屠门,或入酒肆。有怪而问之者,荅曰:“我自调心,非关汝事。”最后於筦城县匡救寺三门下,谈无上道,聴者云集。有辩和法师者,扵寺中讲《涅槃经》,学徒闻师说,稍稍别去。和不胜愤,兴谤于邑宰翟仲侃。侃惑其说,加师以非法,遂怡然委顺,年一百有七。识真者谓师偿债。葬磁州淦县东北七十里,唐德宗谥大祖禅师。
(丁巳)天台智者禅师,示寂扵开皇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。师,讳智顗,字德安,姓陈氏,颕川人。有晋迁都,寓居荆州华容县,梁散骑益阳公起第二子。母徐氏夣香烟五彩萦回在懐,欲拂去之,闻人语曰:“宿世因缘寄托王道,福德自至何以去之?”诞育之夜,室内洞明,信宿其光乃止。忆先灵瑞呼为王道,卧必合掌,坐必面西。年长时口不妄噉,见像便礼,逢僧必敬。七岁喜往伽蓝,诸僧讶其情志,口授《普门品》,初唘一遍即得,二亲遏绝不许更诵。志学之年仕梁,承圣属元年沦没,北度硖川,依乎舅氏寻讨名师。年十有八,投湘州果愿寺法绪出家,授以十戒,仍北度诣惠旷律师,北面横经具蒙指诲。又诣光州大苏山南岳禅师,受业心观,乃扵北山行法华三昧。始住三夕,诵至〈药王品〉心缘苦行,至是真精进句觧悟便发,见共思师处灵鹫山七宝净土听佛说法,思为印可。尝令代讲,思躬执如意在座观聴,语学徒曰:“此吾徒之义児,恨其定力少耳。”扵是,师资改观,名闻遐迩。学成往辞思,思曰:“汝扵陈国有缘,往必利益。”思既入南岳,大师诣金陵绵历八周,语默每思林泽,乃夣岩崖万重云日半垂,其侧沧海无畔,见一僧揺伸手臂挽师上山。以夣通告门人,咸曰:“此天台山也。”因挟道南征,隐沦斯岩。陈少主降敕徵入,前后七使师乃赴都,迎入太极殿之东堂讲《智论》,及金陵败覆,策杖荆湘。会大业在蕃任总淮海,承风佩德欲遵戒法,致书累请,师初陈寡德,次譲名僧,后举同学,三辞不免。开皇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,扵杨州设千僧会,为王授戒。未几王入朝,师旋台岳,躬率禅门行光明忏,仍立誓曰:“若扵三宝有益者,当限此余年。若其徒生,愿从速化。”不久告众曰:“吾当卒此地矣。”诫曰:“宜各默然,吾将去矣。”言已,端坐如定而卒扵天台大石像前,春秋六十七矣。弟子章安,亲传戒法焉。
(辛酉)改仁寿。
初,文帝龙潜时,遇梵僧以舍利一里授之曰:“檀越他日为普天慈父,此大觉遗灵,故留与供飬。”僧既去,求之不知所在。帝登极后,尝与法师昙迁各置舍利扵掌而数之,或少或多,竟不能定。迁曰:“诸佛法身过於数量,非世间所测。”帝始作七宝箱贮之。至是海内大定,帝忆其事,是以岐州等三十州各建塔焉。
是年六月十三日,诏曰:“仰惟正觉大慈大悲,救护众生津济庶品。朕归依三宝重兴圣教,思与四海之内一切人民俱发菩提共修福业,使当今现在爰及来世,永作善因同登妙果。宜请沙门三十人谙觧法相兼堪宣导者,各将侍者二人、散官一,薫陆香一百二十片,分送舍利往前三十州建塔。每州僧三百六十人,为朕及皇太子、后妃、诸王、内外官僚、士庶忏悔。及扵相州战场,立寺七日行道。任人布施,限十文而止,所施之钱以供营塔,若少不充役,正丁及用库物。别外州郡僧尼普为舍利设斋,限十月十五日午时同下石函。总管刺史下至县尉,自非军机停务七日,专捡校行道务尽诚敬,副朕意焉。”是日,帝亲以七宝箱奉三十舍利,自内而出置于御座之桉,与诸沙门烧香礼拜:“愿弟子常以正法护持三宝,救度一切众生。”乃取金瓶、琉璃瓶各三十,以琉璃瓶盛金瓶,置舍利扵其内,薫陆为泥涂盖而印之,诸沙门各奉而行。初入州境,总管刺史夹道步引,四部大众威仪斋肃,共以宝盖、幡幢、华台、像辇、佛帐、经舆、香山、香钵、种种音乐,尽来供养围绕赞呗,依《阿含经》舍利入拘尸那城法。扵是,沙门对四部大众,作是唱言:“至尊以菩萨大慈无邉无际,哀愍众生切扵骨髄,故分布舍利,共天下同作善因。”又引经文种种方便,诃责之教,导之深至,恳恻涕零,及宣读忏悔文。至舍利将入函,沙门高奉宝瓶巡示大众,人人拭目谛视共睹光明,哀变号泣声响震地,凡是安置之处,悉亦如之。帝扵十月十五日午时,在大兴宫之大殿西面,执圭而立,延请佛像及沙门三百六十人,幡盖香花赞呗音乐,自大兴善寺来居殿堂。帝烧香礼拜降御东廊,亲率文武百僚素食斋戒。及舍利入塔讫,帝曰:“尔佛法重兴,必有感应。”其后处处表奏,皆如其言。(见著作,王邵《舍利感应记》。)
(癸丑)三年,文中子王通,既冠,慨然有济世之志。西逰长安见帝,坐大极殿召见,因奏《太平策》十有二道,尊王道推覇略,稽古验今,恢恢乎运天下扵掌上。帝大悦曰:“得生几晩,天不以生赐朕也。”下,其议扵公卿,公卿不悦。时将有萧墙之忧,通知谋之不用也,作东征之歌而归。乃续《诗》、《书》,正《礼》、《乐》,修《九经》,赞《易》道,九年而六经大就。门人自远而至者:河南董常、太山姚义、京兆杜如晦、赵郡李靖、南阳程元、扶风窦威、河东薛收、中山贾琼、清河房玄龄、巨鹿魏徵、太原王圭、温彦博、颕川陈叔达等,咸称师,北面受王佐之道,余往来受业者千余人。大业中累徵不就,十三年疾病,闻江都有变,泫然而兴曰:“生民厌乱久矣,天其或者将启尭舜之运?吾不与焉,命也。”遂卒,门人谥曰文中子。尝为《中说》以拟《论语》,其《周公篇》曰:“《诗》、《书》盛而秦世灭,非孔子之罪也。玄虚长而晋室乱,非老、荘之罪也。斋戒修而梁国亡,非释迦之罪也。《易》不云乎?‘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’”或问佛,文中曰:“圣人也。”曰:“其教何如?”曰:“西方之教也,中国则泥。”又曰:“观皇极谠议,三教扵是乎一矣。”通弟续亦著书,号东皋子。
文中子讲道于白午之磎,弟子捧书北面环堂成列,讲罢,程生退省于松下,语及周《易》,薛收叹曰:“不及伏羲氏乎!何辞之多也?”俄而有负苓者,皤皤然委担而息曰:“吾子何叹也?”薛收曰:“叟何为者而徵吾叹?”负苓者曰:“丽朱者赤,附墨者黑,盖渐而得之也。今吾子所服者道而犹叹,是六腑、五脏不能受也,吾是以问。”收曰:“收闻之,师易者,道之蕴也。伏羲画卦而文王系之,不逮省文矣,吾是以叹。”负苓者曰:“文王焉病?伏羲氏病甚者也。昔者伏羲氏之未画卦也,三才其不立乎?四序其不行乎?百物其不生乎?万象其不森乎?何营营乎而费画也?自伏羲氏泄道之密漏神之几,分张太和磔裂先气,使天下之智者诡道逆出,曰我善言象而识物情,阴阳相磨远近相取,作为刚柔同异之说以骇人志。扵是,知者不知而大朴散矣,则伏羲氏始兆乱者。安得羸叹而嗟文王?”负其苓而行,追而问之居与姓名,不荅。文中子闻之曰:“隐者也。”
《石室论》曰:宋司马文正公曰文中子云“佛,圣人也”。审如文中子之言,则佛之心可见矣。第今言禅者,好为隐语以相迷,大言以相胜,使学者伥伥然益入扵迷妄。因广文子之意,作《解禅颂》六首,果如此言,虽中国亦可行矣,不然则吾所不知也。其卒章曰:“言为百世师,行为天下法;为贒为大圣,是名佛菩萨。”噫!文正公继孔、孟、荀、杨为大贤者也,庸有不知佛㢤?观其《颂》则文正公平生所为,皆佛菩萨之心也。特禅之一法,虽吾门亦标表以为教外别传,自非积三二十年息心绝虑,则莫能究其旨。谓之隐语大言,似是而实非也。何则?东皋子犹以伏羲画卦泄道之密、漏神之机,分张太和磔裂元气,使知者不知大朴散矣。矧不立文字之禅,宜指人心,扵语言形迹之表,讵可常程义理而求其言说耶?是不独文正公,文中子、杨、孟诸贤未暇留神,吾徒传教大法师辈,固有不知而兴谤者。故先德云“千人万人中,捞摝一个半个而已”,夫岂易信也㢤?
阇那崛多,西天竺人也。帝时,至长安大兴善寺,奉敕译《法华》等经,是年示灭。
仁寿初,诏曰:“皇帝敬问章洪山之南谷智舜禅师。冬月极寒,味道安隐?勉朂苍生成就圣业,惟慈愿力,朕实嘉焉。今遣开府卢元寿,宣朕意起禅师赴阙。”舜以疾辞不赴。初,舜从稠禅师出家习定,或时觉有妄念,即以锥刺股,由是尘虑不入,至不得已或出一言,不过戒定慧而已,如是十余年。稠奇之曰:“汝扵人事殆无心㢤!而今而后可与言道矣。”后辞入赞皇山,好事者奉米面供之,舜辞去,一不受。或问故,舜曰:“山居,橡栗足以御饥,何烦扵人?”其简易如此。见㗖肉者必惨容戒之曰:“六道殊形汝无不经,一切有命皆女父母,一切有生皆女曩形;而食其肉者,是食女父母,女心安忍㢤?”闻者悛革也。(诏赏罚度支,并付太子广。上疾,扬素使张衡入侍,上暴崩,太子即位。)
(甲子)○(时,天下户口,抄五计八百九十万。)
(乙丑)炀帝广。(小字阿𡡉,高祖次子,篡立于仁寿宫。初登,有政治民,后幸洛阳营建东京,发河南人夫数百万,开通济渠而达淮泗。龙舟凤舸,又至江都,民不堪命,而群盗蜂起,四海土崩。后为宇文弑之,寿五十九年。)
冬,炀帝有事于南郊,诏僧道并同俗拜,道流莫敢言。诸沙门例不奉诏,帝诘之曰:“诏条久颁,卿等固不奉命,何也?”时,法师明瞻者对曰:“陛下若使准制罢道,则㣲躯敢不奉命?如知大法可崇,则法服之下,僧无敬俗之礼。”帝曰:“何以致拜周武?”瞻曰:“周武任威纵暴,仁德不施,不足为有国者法。陛下圣政惟仁不枉非罪,是以贫道得尽忠言。”帝默然而罢。有司以瞻抗对,将抵以罪,瞻曰:“所坐者,瞻也。愿不以非律加吾徒。”帝壮其不挠而不问。凡敬主之议,由此而绝焉。
(丙寅)是岁,三祖僧璨大师示寂。师或云徐州人,初以白衣谒二祖。既授衣,属周武废教,往来司空山,积十余年人无识者。隋开皇十二年,有沙弥道信,礼师曰:“愿和尚大慈,乞与觧脱法门。”师曰:“谁缚汝?”曰:“无人缚。”师曰:“何更求觧脱乎?”信扵言下大悟。服劳九载,授具戒已,屡验以玄犍,知其缘熟,乃付衣说偈曰:
“花种虽因地,从地种花生。
若无人下种,花地尽无生。”
并付法衣曰:“吾既得汝,能事已毕。”即优游江国,厯罗浮诸山复还旧止,士民乐其归相率致供。师为四众说法已,扵法会大树下,俨立合掌而逝,十月十五日也。唐玄宗谥曰鉴智禅师,著《信心铭》一篇。其辞曰:“至道无难,唯嫌拣择。但莫憎爱,洞然明白。毫厘有差,天地悬隔。欲得现前,莫存顺逆。违顺相争,是为心病。不识玄旨,徒劳念静。圆同太虚,无欠无余。良由取舍,所以不如。莫逐有缘,勿住空忍。一种平懐,泯然自尽。止动归止,止更弥动。唯滞两邉,宁知一种?一种不通,两处失功。遣有没有,从空背空。多言多虑,转不相应。绝言绝虑,无处不通。归根得旨,随照失功。须臾反照,胜却前空。前空转变,皆由妄见。不用求真,唯湏息见。二见不住,慎莫追寻。才有是非,纷然失心。二由一有,一亦莫守。一心不生,万法无咎。无咎无法,不生不心。䏻随境灭,境逐䏻沉。境由䏻境,䏻由境䏻。欲知两段,元是一空。一空同两,齐含万象。不见精麄,宁有偏党?大道体宽,无易无难。小见狐疑,转急转迟。执之失度,必入迷路。放之自然,体无去住。任性合道,逍遥绝恼。系念乖真,昏沉不好。不好劳神,何用疏亲?欲取一乘,勿恶六尘。六尘不恶,还同正觉。智者无为,愚人自缚。法无异法,妄有爱著。将心用心,岂非大错?迷生寂乱,悟无好恶。一切二边,良由斟酌。夣幻虚花,何劳把捉?得失是非,一时放却。眼若不寐,诸夣自除。心若不异,万法一如。如如体玄,兀尔忘缘。万缘齐观,复归自然。冺其所以,不可方比。止动无动,动止无止。两既不成,一何有尔?究竟穷极,不存轨则。契心平等,所作皆息。狐疑净尽,正信调直。一切不留,无可记忆。虚明自照,不劳心力。非思量[=liang]处,识智难测。真如法界,无他无自。要急相应,唯言不二。不二皆同,无不包容。十方智者,皆入此宗。宗非促延,一念万年。无在不在,十方目前。极小同大,忘绝境界。极大同小,不见邉表。有即是无,无即是有。若不如是,必不须守。一即一切,一切即一。但䏻如此,何虑不毕?信心不二,不二信心。言语道㫁,非去来今。”
(丁卯)始平令杨宏,率道士、名儒入智蔵寺,唘会义法筵。命法师惠净与道士余永通论义,永通欲先立义,净曰:“道流入寺,义有主宾,汝安得先?”扵是,净问:“老子云,‘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,吾不知其名,字之曰道’。且道体一故混耶,体异故混耶?若体一故混,则正混之时已自成一,是则一非道生。若体异故混,且未混之时已自成二,然则二非一起矣。”永通茫然不知所对,无言而罢。
(乙亥)炀帝穷奢极侈,乘龙舟锦㠶,㳂汴而下入于杨州。天下诸侯反叛,称帝王者各据一方,凡五十二处。太原唐公李渊,起义兵而来救驾矣。
(丙子)唐师至江都,帝以手琢案曰:“渠有奇相,渠得之矣。”十一月,唐师入京,遥尊为太上皇,立代王侑为帝,绍隋室也。
恭帝侑。(炀之孙,元德太子之子。十三即位,以唐公为相,进封唐王。次年五月禅位与唐,封为鄗国公。武德二年薨,寿十五,在位二年。)
(丁丑)改义宁。(上在江都滛虐日甚,宇文化及因思归之士,夜入宫弑,帝及宗室皆死。)
神僧法喜者,貌寝陋,年若四十许。岭表父老咸言,児时见之,谈晋、宋间事,历历可聴。又自言尝从东林远公㳺。语默不常,然皆为吉凶之兆。炀帝幸维杨,闻其有异,召之。俄一日,绕宫中遍索羊头,帝恶之以付廷尉,手足银铛禁卫严甚。喜日丐于市,饮食自若。有司以闻,帝命按视封钥如故,及唘户视之,唯见袈裟覆黄金骨,骨皆连锁。遽以白帝,敕长安王怛核实如状,诏以香泥树骨塑之。是夕,喜以泥像起行,言笑如故,遂释其禁。未几示疾,命尝所善者,去其荐置身箦上,下以炽炭炙之数日,半身红烂即死,葬之香山寺侧。后数岁,有自海南归者,见喜无恙,其人发冢视之,唯空棺尔。计是时,喜已三百余岁矣。及炀帝於江都遇弑,方悟喜索羊头之验云。
《石室论》曰:唐牧之云,“昔有相士称,文帝当有天下,后果簒夺得之。周末,杨氏为八柱国,公侯相继久矣。一旦以男子偷窃位号,不三十年,老壮婴児皆不得其死。彼知相法,当曰此为杨氏祸,乃可谓善相者?”牧之之论,诚为惊绝。然文帝削平天下混一海宇,君临万国者二十四年,剏置礼乐法度,多为唐所遵用。仁寿间,天下户至八百七十万,以唐彊宇之广,历五朝至天宝末,才九百余万户。隋文开统而身及太平,固一代之英主也。惜其末年,任一杨素而弗获其终。呜呼!岂唯隋文而已㢤?凡魏、晋以来,苻、石、姚、刘、二萧、陈、高、宇文、杨氏十三朝,兴亡因果循环之验,皆毫末无差。吾教所以诞敷六合有大益於天下国家者,其言因果报应之事,与天道大合,有以助天为劝沮也。故鸿经广论深切著明,必欲人人自信。因即如是,果亦如之,莫可逭也。儒虽曰其事好还,然未伸劝沮之理,此所以牧之唯诋隋文,而不远推累朝积习循环之弊,独唐家之兴则异於彼?故其运祚灵长,益足以为天下之至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