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选语录 卷第十四
明宗真觉圆悟勤禅师语录
赵观察请上堂,僧问:“有一句子,从上千圣不曾道著,未审唤作什么句?”
师云:“你那里得这消息来?”
僧云:“未审千圣密祝用那一句?”
师云:“用鼻孔上一句。”
僧云:“此一句还该一切也无?”
师云:“阇黎不空缺。”
师乃云:“当阳直截,不昧时机,答去问来,全彰奥旨。直得千古万古只如今,前佛后佛无别道,宽廓无外,大千沙界个中藏;寂寥非内,香水海里浮幢刹。若能无彼无此,非色非心,直下坐断要津,不通凡圣,则古释迦不先,新弥勒不后。只如今人人顶门上放大宝光,壁立千仞,显一切妙用神通,挻单提不思议力,正当恁么时一句作么生道?一一山河无障碍,重重楼阁应时开。”
上堂云:“山僧入院得六日,表里如如,十方纯静,只有一事说向诸人。且道是什么事?不得动著。”下座。
上堂云:“古者道:‘结夏得十一日也,寒山子作么生?’又道:‘结夏得十一日也,水牯牛作么生?’山僧即不然,结夏得十一日也,灯笼露柱作么生?若透得灯笼露柱,即识水牯牛;若识得水牯牛,即见寒山子。忽若拟议,老僧在你脚底。”
上堂,僧问:“镜清:‘诸方只具啐啄同时眼,不具啐啄同时用。’如何是啐啄同时眼?”
师云:“打破千年野狐窟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啐啄同时用?”
师云:“掀翻骊龙颔下物。”
进云:“南院道‘作家不啐啄,啐啄同时失’又作么生?”
师云:“随他语言走向草窠里打辊。”
进云:“忽被学人掀翻禅床时如何?”
师云:“我且问你见个什么道理?”
僧礼拜云:“仁义道中放过一著。”
师云:“倒退三千。”
师乃云:“平旦清晨五月一,吹起少林无孔笛,十方沙界坦然平,大地山河印印出,二祖曾不往西天,达摩曾不到梁国,大家共贺太平歌,摩诃般若波罗蜜。”复云:“孤迥迥,峭巍巍,面前案山子,昔闻弘觉言,今朝亲到此,有时生层云,有时霈微雨,逗到大晴明,依前突兀地。且道是心耶?是境耶?为复在心内?为复在心外?鸳鸯绣出从君看,不把金针度与人。”下座。
上堂云:“五月五日天中节,万祟千妖俱殄灭,眼里拈却须弥山,耳中拔出钉根楔。锺馗小妹舞三台,八臂那咤嚼生铁,敕摄截急急如律令。”
上堂,举:“僧问法眼:‘慧超咨和尚:如何是佛?’法眼云:‘汝是慧超。’”
师云:“还委悉么?病遇良医,饥逢王膳,酱里得盐,雪中送炭。”
上堂云:“昨日风,今日风,阵阵不从他发;十日雨,五日雨,㸃㸃不落别处。大方无外,大象无形,尽世界撮如粟米粒,总虚空乃掌中叶,可以拽新罗国与占波国斗额,直得东胜身洲射箭,西瞿耶尼中垛。所以道:髑髅常干世界,鼻孔摩触家风。若是未出阴界,尚滞见知闻。恁么说话,一似鸭听雷鸣,隔靴抓痒,直饶脱却根尘,去却机境,尚余一线路在。且二途不涉一句作么生道?还委悉么?佛殿阶前石狮子,大洋海底铁昆仑。”
上堂,僧问:“百丈问沩山:‘并却咽喉唇吻,作么生道?’山云:‘却请和尚道。’此理如何?”
师云:“傍观者哂。”
进云:“百丈云:‘不辞向汝道,恐已后丧我儿孙。’为复是答他话?为他说?”
师云:“老婆心切。”
进云:“五峰道:‘和尚也须并却。’意旨如何?”
师云:“一箭中红心。”
进云:“百丈道:‘无人处斫额望汝。’是肯他?不肯他?”
师云:“万人丛里夺高标。”
进云:“云巗道:‘和尚有也未?’又作么生?”
师云:“拖泥涉水两三重。”
进云:“未审云巗会了恁么道?不会了恁么道?”
师云:“与阇黎一般。”
进云:“忽有人问和尚:‘并却咽喉唇吻,作么生道?’”
师云:“合取。”
进云:“恁么则与云巗一般去也。”
师云:“直截根源人不识,忙忙业识几时休?”
师乃云:“万仞悬崖撒手,要须其人;千钧之弩发机,岂为鼷鼠?云门、睦州当面蹉过;德山、临济诳諕闾阎。自余立境立机,作窠作窟,故是灭胡种族。且独脱一句作么生道?万缘迁变浑闲事,五月山房冷似冰。”
上堂:“壁立万仞处透得,闹市里可以横身;闹市里透得,壁立万仞处可以倒退。何也?根本若真,正眼洞明,则七穿八穴;根本若不明,正眼若麋麻,则皮穿骨露。故德山入门便棒,临济入门便喝,睦州见僧便道现成公案,资福道隔江见刹竿便去,脚跟下好与三十棒,岂不是壁立万仞处透得?大丈夫汉一等是踏破草鞋,何不向祖佛提不起处承当,天人著眼不及处担荷,然后即心即佛,非色非心,以一重去一重,以一句脱一句,岂不是闹市里透得?向个里直得壁立万仞,然后似鹘提鸠。所以古人道:垂手还同万仞崖,正偏何必在安排。然后与么也得,不与么也得,与么不与么总得,似虎靠山。忽若与么也不得,不与么也不得,与么不与么总不得,如银山横路。许他是具眼底,向个里双照双遮,同生同死,全明全暗,全杀全活。正与么时,且作么生?杖头㸃出金刚王,铁壁银山百杂碎。”复云:“圣凡情解初无相,一法真时法法真。万仞崖头能撒手,千峰顶上现全身。”
上堂,举:“古者道:‘动是诳,寂是谤,动寂向上有事在,老僧口门窄,不能与汝说。’”
师云:“是则是,只道得一橛。若是山僧则不然,语是诳,默是谤,语默向上有事在,老僧舌头短,不能与你说。还委悉么?两刃金刚宝剑,一对无孔铁锤。”下座。
上堂云:“释迦悭,弥勒富,八字打开无尽库。柱杖子化为龙,赫日光中吐云雾,遍界霶沱注甘雨。”卓柱杖,下座。
上堂云:“知幻即离,不作方便,眼里拈却须弥山;离幻即觉,亦无渐次,耳里除却四大海。不见而见,钟鸣鼓响玲珑;不闻而闻,大地山河历落。无生田地,有种有收;般若梯航,有津有济。离一切相即且置,威音王已前一句作么生道?云中生石笋,火里出青莲。”
中秋上堂,僧问:“黄龙三关即不问,如何是杨岐栗棘蓬?”
师云:“天下人吞不得。”
进云:“和尚还吞得也无?”
师云:“老僧是第一个吞不得底。”
进云:“既是吞不得,将何为人?”
师云:“终不敢孤负杨岐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金刚圈?”
师云:“阇黎尽伎俩,百年透不出。”
进云:“忽遇个汉出来道:‘尽是闲言语。’又作么生?”
师云:“一任𨁝跳。”
进云:“这老和尚今日稍有些子相为。”
师云:“且莫冬瓜印子。”
师乃云:“秋半西风急,当空月正圆,萧萧木叶落,湛湛露珠悬,嘹唳冲云雁,凄清抱树蝉,头头浑漏泄,切忌觅幽玄。”
上堂云:“大众!仲冬严寒,千山万山,滴水滴冻,成块成团,冻得达摩板齿落,冰得金乌觜团圞。明镜当台幽洞侧,更看双鳯舞孤鸾。”复云:“金毛狮子一滴乳,迸散驴儿乳十斛,活却死人平地上,似地擎山石含玉。”
上堂云:“不登泰山,不知天之高;不涉沧海,不知海之阔。此区中之论也。若是其中人,天在一粒粟中,海在一毫头上,浮幢王、华藏界尽在眉毛眼睫间。且道此个人在什么处安身立命?还委悉么?无边虚空盛不受,直透威音更那边。”
上堂云:“三界无法,霜天皎月,何处求心?山高水深;四大本空,不辨西东,佛依何住?乾坤独露。透得脱,见得彻,正在半途逡巡,击碎铁门关,拔脱无根树,便见掌擎日月,背负须弥,引手过越一百一十城,翻身独立十方华藏界。到个里,也无佛,也无祖,不立照,不立用,不立权,不立实,不行棒,不行喝,正当恁么时如何?凭仗阿伽陁妙药㸃取金刚正眼开。”下座。
上堂云:“十方同聚会,本来身不昧;个个学无为,顶上用钳锤;此是选佛场,深广莫能量;心空及第归,利剑不如锥。龎居士舌拄梵天,口包四海,有时将一茎草作丈六金身,有时将丈六金身作一茎草,甚是奇特。虽然,要且不曾动著向上关。如何是向上关?铸印筑高坛。”
上堂云:“日面月面,胡来汉现,有时放行,有时把断,世法佛法,打成一片。若作一片会,遇贵即贱;不作一片会,麦里有面。”复云:“三世诸佛不知有,一一面南看北斗;狸奴白牯却知有,戴角擎头狮子吼。四棱蹋地又团圞,八角磨盘空里走。拟推寻,劈脊搂,拈得鼻孔失却口。为问普化一头驴,何似子胡一只狗?”
上堂云:“大众!久雨不晴今日晴,乾坤大地放光明,墙壁瓦砾说佛法,露柱灯笼著眼听。敢问诸人作么生听得?”乃云:“亲。”复云:“释迦老子道:知幻即离,横身万里,不作方便,十分成现;离幻即觉,须弥倒卓,亦无渐次,眼中出刺。忽若尽大地撮来如粟米粒大,且作么生知?扇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,且作么生觉?正恁么时,还委悉么?十方刹海金刚座,万煅炉中铁蒺藜。”
上堂,僧问:“日面佛,月面佛,意旨如何?”
师云:“翻来覆去看。”
进云:“金乌急,玉兔速,又作么生?”
师云:“两重公案。”
进云:“只如道三世诸佛、六代祖师同一舌说,未审同那一舌说?”
师云:“便是同也截断了也。”
进云:“未审将什么截?”
师云:“将无舌底。”
进云:“草贼大败。”
师云㸃。”
师乃云:“大众!月生一,快鹰俊鹞趁不及;月生二,德山临济失巴鼻;月生三,文殊普贤特地参。忿怒那咤把须弥一擘,百杂碎,折脚铛子撞破无底篮儿,大悲千手,一只手中一只眼也提不起,无言童子却解道:‘前三三,后三三。’还委悉么?万仞峰头都放却,多年破衲太㲯毶。”
上堂云:“大众!傅大士道:‘须弥芥子父,芥子须弥爷。山水坦然平,敲冰来煮茶。’曾闻傅大士乃弥勒大士化身,看他通个消息,不妨著实。山僧今日土上加泥,亦有个颂子:‘须弥纳芥不容易,芥纳须弥匹似闲。长河搅著成酥酪,轻轻击透祖师关。’”下座。
举丹霞裕长老为人入室,上堂云:“大众!摩醯首罗揭示顶门正眼,摩竭陁国全提向上钳锤,壁立万仞绝承当,孤光烁破四天下。所以道:杀人刀,活人剑,将错就错。上古之风规,亦是今时之枢要,和泥合水。若论杀人刀,不存毫末;活人剑,横尸万里。须知杀中有活,擒纵人天;活中有杀,权衡佛祖。直饶说得杀活倜傥分明,山僧更问你觅剑在。正恁么时见么?万仞悬崖垂只手,高峰共唱太平歌。”复云:“赵州道:‘赵州南,石桥北,观音院里有弥勒祖师留下一只履,直至如今觅不得。’诸人要知落处么?问取丹霞和尚。”
上堂:“金色头陁衣粪扫,毱多尊者运神通,火星迸入新罗国,大象牵藏藕窍中。”下座。
上堂:“一二三四五六七,七六五四三二一,旋风车上定盘星,百尺竿头吹筚栗。咦!”
复举:“云门一日示众云:‘和尚子!莫妄想,山是山,水是水,僧是僧,俗是俗。’时有僧出云:‘学人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时如何?’云门以手划一划,云:‘佛殿为什么从这里去?’”
师拈云:“似地擎山,如石含玉,透得过者,尽在无尽藏中;透不过者,未免抟量。只如云门以手划一划,云:‘佛殿因什么从这里去?’又且如何?一叶落知天下秋。”
上堂云:“十方同聚会,个个学无为。此是选佛场,心空及第归。大丈夫具决烈志气,慷慨英灵,踏破化城,直截承当,外不见有一切境界,内不见有自己,上不见有诸圣,下不见有凡愚,净裸裸,赤洒洒,一念不生,桶底剔脱,岂不是心空?到个里,还容棒喝么?还容玄妙理性么?还容彼我是非么?直下如红炉上一㸃雪相似,岂不是选佛场中擎头截角?虽然如此,子细检㸃将来,犹涉阶梯。且不涉阶梯一句作么生道?还委悉么?千圣不留无朕迹,万人丛里夺高标。”复有颂云:
住山只贵众和谐,表里通明应整齐。
折脚铛儿幸无恙,相凭出手共提携。
上堂云:“清秋晴色,苗稼丰登,四海晏清,万民乐业,林下之士歇意休心,直下当阳坐断报化,饥飡渴饮,倦卧闲行,无事无为,得大自在。当阳一句,不可重宣,回避不行,直须漏泄。还委悉么?八月秋,何处热?”
复云:“昨夜梦登楼,蓦然得个时节因缘,今朝举似大众,四野迥澄澄,端如坐少林,云笼高岳顶,月在碧波心。”下座。
小参
示众云:“祖师心印,直截当机,凛若剑锋,明如皎日,当台辉赫,枞尔现前。还有互相平展底么?”
僧问:“世尊久默斯要,及至末后,为什么独召饮光密传法眼?”
师云:“正是龙头蛇尾。”
进云:“一㸃水墨,两处成龙。”
师云:“带累山僧。”
进云:“苦瓠连根苦,甜瓜彻蔕甜。”
师云:“灼然。”
进云:“也是乌龟吃生菜。”
师云:“取性。”乃云:“欲知佛性义,当观时节因缘。时节若至,其理自彰。苟或时节未至,理地未明,便乃业识茫茫,无本可据。敢问诸公:即今是什么时节?莫是黄昏时节么?莫是小参时节么?莫是坐立俨然时节么?莫是说禅说道时节么?莫是万像交参时节么?莫是心境一如时节么?若与么儱侗,且喜没交涉。今夜诸公在此权立片时,山僧不惜眉毛,确实评论这一段时节去也。只如诸人在此听山僧鼓两片皮,用作时节,正堕常情,须知山僧不曾说一字,诸人不曾闻一言。
“诸人与山僧各各有一段大事辉腾今古,迥绝知见,净裸裸,赤洒洒,各不相知,各不相到,透声透色,超佛越祖。若能退步就己,脱却情尘意想、记持分别、露布言诠、闻见觉知、是非得失,直下豁然,瞥地便与古佛同一知见,同一语言,同一手作,同一体相。非惟与诸圣同,亦乃与历代宗师、天下老和尚同,下至四生六道、醯鸡蠛蠓,无不皆同。不被前尘所惑,知解所挠,不畏生死,不爱涅槃,放旷平常,随时任运,动静施为,无非解脱,能转一切境界,能使一切语言。非唯诸人分上如此,至於古人,无不皆由此个时节得入。
“岂不见赵州初参南泉,悟平常心是道,后来有问西来意,便对曰:‘庭前柏树子。’以至‘镇州出大萝卜头’、‘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’。非唯赵州,德山得此时节,入门便打;临济得此时节,入门便喝;睦州得此时节,便道‘现成公案,放你三十棒’;俱胝一指头上用此时节;鸟窠吹布毛处见此时节。以要言之,古来宗师无不皆用此个时节,只如法眼曾举《参同契》云‘竺土大仙心’,遂云:‘无过此语也,向下中间也只是应时应节说话。’至最后‘谨白参玄人,光阴莫虚度’,乃云:‘住!住!恩大难酬。’设使粉骨碎身,亦报此恩不得。岂不是知此时节方恁么说?
“如今若有未发明处去,只虚度光阴;若参得彻底分明去,二六时中管取无丝毫许落虚。非惟二六时中,下至百千亿劫,尽未来际,悉不落虚。只如山僧说恁么时节,还得谛当也未?”复云:“梦也未曾梦见在。且道还有为人处也无?若善参详,只这一句亦不虚设。有个山颂举似大众:‘秋深天气爽,万象共沉沉,月莹池塘静,风清松桧阴。头头非外物,一一本来心,直下便荐取,切莫更沉吟。’”
示众云:“当轩有路,直下坦平,惯战作家,便请单刀直入。有么?有么?”良久,云:“诸人既是藏锋,山僧不免作一场独弄杂剧去也。未恁么前,是第二头;正恁么时,是第三首;饷间恁么去,只是随波逐浪。如今且向随波逐浪处与诸人商量,还葢覆得么?还有一法与他为伴侣么?所以道:他能成就一切法,能出生一切法,一切诸佛依之出世,一切有情因他建立,六道四生以他为本。只如诸人即今在此坐立,悉皆在他光中显现,还见得他么?若也见得,直下无一丝发隔碍,无一丝发道理,更有什么见闻觉知为缘为对?但恐自家不能返照,所以生疑寻常不是向诸人道:千言万言,但只识取一言;千句万句,但只识取一句;千法万法,但只识取一法。
“识得一,万事毕;透得一,无阻隔。直下脱却情尘意想,放教身心空劳劳地,於一切时,遇茶吃茶,遇饭吃饭,天但唤作天,地但唤作地,露柱但唤作露柱,灯笼但唤作灯笼。一切亦然,二六时中只么平常,无一星事。虽然如是,若有个无事怀在胸中亦未得自在,有个有事亦未得自在。直须有事也无,无事也无,无二亦无,犹在半途。若是聊闻举著,入骨入髓,信得及底人闻恁么说话,大似热碗鸣声,寻常闻说个禅字,便去河边洗耳,等闲地不著便;偶然道著个佛字,也须潄口三日。
“宁可生身入地狱,永劫受沉轮,向镬汤炉炭里煮煠,终不肯将佛法作解会,亦终不起佛见法见。佛见法见尚自不起,何况更起世间情想,分别妄缘诸业。且作么生见得此人?作么生亲近得此人?有具眼底么?出来道看。如无,待三二十年后,山僧换却骨头,别与诸公通个消息。”
示众云:“道无方所,明之在人;法离见闻,断之在智。若能顿舍从来妄想执著,於一念顷顿悟自心,顿明自性,不染诸尘,不落有无,自然法法成现。然虽此事,不可造次领会,须是发大丈夫慷慨特达之志,不顾危亡,不拘得失,存个长久铁石身心,逢境遇缘,不变不异,时时著眼体究,不论岁月,以悟为期。祖师门下不比教家,只要直截根源,於一言下领取,与诸圣同体同用大解脱,任运施为,无不见性。至於离乱狂慧,思量[=liang]分别,有一丝毫斩不断,则无趣入之期。教中尚道:‘是法非思量[=liang]分别之所能解。’又云:‘以有思惟心,测度如来圆觉境界,如取萤火烧须弥山,终不能著祖师道:‘但尽凡情,别无圣量。’凡情尽处,圣量现前,直须顿歇妄缘,无念无为,放教虚静,千圣万圣未有不从此门而得入者,只在存诚坚固,努力向前,但办肯心,必不相赚。珍重!”
郡中出队,众请小参,师云:“兰城道友集如云,选佛场开不二门,光饰碧巗无舌老,小参佳会四方闻。闻者争如见底?见底争如激扬酬唱底?还有作家禅客么?”
僧问:“三世诸佛只言自知,历代祖师全提不起,一大藏教诠注不及,未审和尚如何?”
师云:“夹山到这里,口似匾担。”
进云:“捉败这老汉。”
师云:“且喜没交涉。”
进云:“恁么则天下人鼻孔被和尚穿却了也。”
师云:“你且道夹山鼻孔在什么处?”僧便喝。
师云:“也须穿却。”
进云:“明眼宗师天然有在。”
师云:“犹是落二落三。”
师乃云:“开佛祖炉鞲,用向上钳锤,拟议不来,则千里万里;当锋荐得,则坐断要津。此犹是化门之说,若确实而论,山僧有口无说处,诸人有耳无侧聆处,乃至日月未足为明,虚空未足为广,乾坤未足为大,万象未足为众。到这里,一搓一捺,一挨一拶,要见本分事。且问如何是本分事?大千沙界海中沤,一切圣贤如电拂。”
师示众云:“举不顾,即差互。拟思量[=liang],何劫悟?且道举个什么?直饶解顾,也是方木逗圆孔,何况更涉思量[=liang]计较道理,转没交涉。著实而论,有什么事?直下无一丝毫事,亦无一丝毫见闻玄妙道理得失。到这里,便是千圣出来,要举扬也无下口处,要作用亦无动转处。所以云门云:‘向你道直下无事,早是相埋没了也。’且道什么处是埋没处?灼然能有几人到此?此是文殊、普贤大人境界,岂是寻常涉道理,计较得失思量[=liang]底?还知么?须是绝情识,绝玄妙。千圣只言自知,亦无窠臼照用,净裸裸,赤洒洒。
“巗头道:‘只露目前些子,如击石火。’此是向上人行履,若觑不见,切不得疑著。若无恁么事,达摩西来经六百年,亦不传至今日。为有恁么事,至今天下列刹相望,一一真善知识踞师子座,各各为人天师,牙如利剑,口似血盆。其余有窠臼,有依倚,黏皮著骨,有得有失,有传授,尽打入弄泥团处去。若是石头、马师、百丈、黄檗、临济、云门、玄沙、巗头、法眼、沩仰、曹洞此等之流,皆是向上宗师,动静施为皆在此中行履。
“譬如狮子捉象皆全其力,至於捉兔亦全其力。如僧问云居弘觉:‘狮子捉兔捉象亦全其力,未审全什么力?’云居云:‘不欺之力。’要须一一与他本分草料,且那个是本分草料?岂不见长沙道:‘我若一向举扬宗教,法堂前须草深一丈。事不获已,向你道:尽大地是般若光。光未发时,无佛无众生消息,向什么处得来?’恁么说话,早是葛藤了也。所以寻常向兄弟道:须是打疊情尘,得失计较净尽,蓦地一场汗出,自然活鱍鱍,天下人不奈何幸有如是威风,有如是自在,若随人脚跟转,觅人涎唾吃,则没交涉。且如仰山问同参道:‘近日见处如何?’对曰:‘实无一法可当情。’山云:‘师弟解犹在境。’问:‘何故?’仰山云:‘汝岂无能知一法可当情者?’他直得无一法可当情,尚遭仰山㸃检。到这里,无能所知,无一法无。无一法也须是个人始得,所以唤作无事人,方始说本来无事。既是本来无事,只如目前万境枞然,六凡四圣那里得来?直须超达始得。且作么生是超达底句?莫怪从前多意气,他家曾踏上头关。”
小参,僧问:“猿抱子归青嶂里,鸟衔华落碧巗前。此是和尚旧时安身立命处,如何是道林境?”
师云:“寺门高开洞庭野,殿脚插入赤沙湖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境中人?”
师云:“僧宝人人沧海珠。”
进云:“此是杜工部底,作么生是和尚底?”
师云:“且莫乱统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夺人不夺境?”
师云:“山僧有眼不曾见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夺境不夺人?”
师云:“阇黎问得自然亲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人境俱夺?”
师云:“收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人境俱不夺?”
师云:“放。”
进云:“人境已蒙师指示,向上还有事也无?”
师云:“不可土上更加泥。”
师乃云:“恁么恁么,如虎带角;不恁么不恁么,似兔无角;恁么又却不恁么,暗隔两重关;不恁么又却恁么,全行向上路。此四句若排著四边,则为祸为祟;若一时划断,则为祥为瑞。何故?他从上来本无许多事,只为群机有利钝,所悟有浅深,是故劳他诸圣出来应物现形,随机逗教,便有权有实,有照有用,有杀有活,有宾有主,有问有答,万别千差。只如正当恁么时,可中若有个汉,牙如剑树,口似血盆,一棒打不回头,出来掀翻露布,截断葛藤,天是天,地是地,山是山,水是水,长是长,短是短,方是方,圆是圆,一丝毫不得动著,直下承当,便能丹霄独步,与他诸圣把手共行。有佛世界,互为宾主,接物利生;无佛世界,风飒飒地,坐断要津,不通凡圣。然虽恁么,若是於中端的恁么来底,且道与他作么生商量?待老僧上山斫棒来。”
小参,僧问:“玄沙不过岭,保寿不渡河,未审意旨如何?”
师云:“直超物外。”
进云:“雪峰三度到投子,九度上洞山,是同是别?”
师云:“别是一家春。”
进云:“恁么则春色无高下,华枝自短长。”
师云:“一任卜度。”
师乃云:“大道坦然,更无回互,同证者识,同道者知,若有实法系缀罗笼人,入地狱如箭射。所以诸佛出世祖师西来,实无一法与人,只要诸人休歇。若实到休歇田地,二六时中如天普葢,似地普擎,更不剰一丝毫,亦不欠一丝毫,净裸裸,赤洒洒,现成公案。若更踌蹰四顾,说有说无,论得论失,有会有不会,有得有不得,落二落三去也。
“所以上古尊宿、天下老和尚,拂子边柱杖头现无量神通,其实与你诸人解黏去缚,抽钉拔楔,令汝直下到安闲之地,也无证,也无得,亦无周由者也。七十三,八十四,若也未到,不免𢴉糊去也。一切境界、一切有无、一切法门,但於一言下、一念顷脱得情尘去,尘尘刹刹,廓周沙界,大小、长短、方圆、青黄赤白,全是本心,於见处净裸裸,於闻处八面玲珑,无得失是非,无长短好恶,山是山,水是水,僧是僧,俗是俗,无异无别。若能实头到这个田地,离情尘,绝露布,不落胜妙,更须知有一尘中含一切境界,一切境界入一尘中,悉皆含摄,於一毫端现无边刹海。直得恁么,更须知有大用现前时节始得。且作么生是大用现前底时节?毕竟水须朝海去,到头云定觅山归。”
冬夜小参:“有作思惟,从有心起,一轮生灭,行无间道,修无漏业,万古超然,拈一放一,半开半合,未免在窠窟里,殊不知往复无间,动静一如,融大千沙界於一尘会十世古今於一念,去来起灭,甚处安排?春夏秋冬,如何理论?到这里,净裸裸,赤洒洒,没可把。东西不辨,南北不分底,则固是未知落处,久参先得,脚踏实地,且道正当恁么时如何?还委悉么?群阴消剥尽,来日是书云。”
师云:“一向据令而行,呵佛骂祖,截断众流,直得释迦、弥勒、文殊、普贤退身无路,临济、德山、赵州、睦州目瞪口呿,千里万里无片云,拟议不来三十棒,恁么举唱,本色衲僧愈生光彩,后学初机无摸索处。一向垂慈落草,立问立答,存主存宾,有始有末,三元戈甲中论誵讹,四种料拣里别皂白,丝来线去,照用双行,各各脚跟下只推明一个大机,唯此一事,更无余事,恁么举唱,后学初机通一线道,其奈取笑衲僧。恁么中有不恁么,不恁么中有恁么,权实双运,照用并行,佛祖誵讹,离名绝相,不守窠窟,单明向上一路,犹是寻常茶饭;更或打翻许多露布,则上是天,下是地,山是山,水是水,僧是僧,俗是俗,都无许多得失玄妙,又落在无事甲里。四种为人,向此时为诸人都拈却,更教山僧说个什么?若能不以眼见,不以耳闻,不以意想,不以口说,则千里万里见誵讹,千句万句都穿却。恁么会得,可以通彻古今,更须知有向上事始得。敢问大众:作么生是向上事?万古碧潭空界月,再三捞摝始应知。”
师云:“诸佛不出世,那里得这个消息祖师不西来,免见累及后代。正恁么时,天之自高,地之自厚,日月星辰之昭昭,人物境界之浩浩,不曾移易一丝毫,何不向这里荐取?若向这里荐得,管取是一员无事道人。及至诸佛出世,提持一大事因,缘祖师西来,传持个正法眼藏,令一切闻者见者生希有心,起难遭想,各各依佛依祖,历阶梯,超地位,证无为,登圣果,若恁么荐得,亦是一员无事道人。
“更有个具大阐提,不起信根,逢佛叱佛,遇祖骂祖,乃至灭却佛,灭却祖,令人不见佛,不闻法,净裸裸,赤洒洒,全体只是个真实,若向个里荐得,亦是一员无事道人。有个信得及,把得住,依佛行而不著佛,依祖证而不著祖,善建法幢,能立宗旨,赞佛赞祖,如锦上铺华,乃至天上天下,如金如玉,若向个里荐得,亦是一员无事道人。此四员无事道人中要选一人为师,且道选那一人为师?若道得,试出来道看;若道不得,山僧不免露个消息去也。披蓑侧立千峰外,引水浇蔬五老前。”
檀越请小参,师云:“尽大地是个解脱门,头头物物皆证入无边刹海如来藏,绵绵密密悉包容,举处峭巍巍,用时净裸裸。譬如猛火聚,近之则燎却面门;又如太阿剑,拟之则神惊胆战。若是知有恁么,彻骨彻髓承当,不劳啖啄;其或尚留观听,犹滞皮肤,须是透出金刚圈,吞却栗棘蓬。若透得一圈,则百千亿圈一时透过;若吞得一蓬,则无数亿蓬一时吞得。可以作奇特因,可以现殊胜相,无罪可忏而罪垢消除,无寃可解而寃家解释,显现一切难思议,作为无边殊胜业,只消个一道清虚,更不用周由者也。正当恁么时,当机一句作么生道?声前突出金刚眼,弹指圆成八万门。”颂云:
忏罪涤垢,解寃释结。似日镕霜,
如汤沃雪。云散长空,一轮皎洁。
感应道交,绵绵瓜瓞。
邓朝议请小参,云:“宏机独唱,千圣潜踪;一句当阳,十方坐断。有亦不管,无亦不拘,圣亦不收,凡亦不立,明明无覆藏,明明无渗漏。顶门眼照,山河大地全彰;肘后符开,万象森罗顿现。有如是奇特相,有如是殊胜门,只求向上作家,要接大乘根器。所以道:垂钩四海,只钓狞龙;格外玄机,为寻知识。若是利根种智,具大解脱性,一闻一切闻,一了一切了,一见一切见,一证一切证,净裸裸,赤洒洒。只如今还有道得底么?试出众露个消息看。若道未得,山僧这里八字打开去也。还委悉得么?利根上智须圆证,十圣三贤一念超。”复颂云:
无对毗耶彼上人,顶门有眼耀乾坤。
只凭一个无言说,遍界全开不二门。
修道者请小参:“天地与我同根,其根深固;万物与我一体,其体虚凝。万物之根,亘古亘今;坚固之体,包含万有。毫芒得意,可以㸃铁成金,可以转凡作圣。如理如事,即处即真,一念不生,前后际断。所以道:不思议解脱力,妙用恒沙也无极。若论妙用去,可以击碎业山,可以㸃竭苦海,可以忏不忏之罪,可以解不解之寃,可以起必死之疾,可以证无生法忍。正当恁么时,不立功勋一句作么生道?还委悉么?千年闇室一灯破,万劫愆尤一句消。”颂云:
阿阇被疾投皇觉,调御垂慈放月光。
法药之功同佛力,自然身病得清凉。
住东京天宁寺小参,师云:“一见更不再见,今已再见;一说更不重说,今已重说。未有长行而不住,途中无这个消息;未有长住而不行,屋里没此葛藤;直得二途俱不涉,去住得纵横。其住也,千人万人罗笼不得;其去也,等闲坐断一切人舌头。假使亲到这个田地,更须知有照用同时,人境俱夺,向上一窍始得。若论向上一窍,佛祖不立,凡圣杳绝,净裸裸,没承当,赤洒洒,无回互。正当恁么时作么生?但愿春风齐著力,一时吹入此中来。”复颂云:
明珠在掌,有功者赏。
长老新入院,都卢无伎俩。
不立赵州关,各自著槽𣚿。
四月八日小参:“直下便是,已步阶梯;总不恁么,犹落情识。直得威音已前没交涉,七佛已后没交涉,向上向下总没交涉。然虽如是,通方作者,举著便知,尚滞皮肤,难脱蹊径,所以向第二义门不恁么中有时恁么,恁么中有时不恁么。净法界身本无出没,大悲愿力示现受生,虽则落草之谈,也须草中有通身之路。敢问诸人:要知本无出没底道理么?”乃竖拂子云:“只这是。要知示现受生么?”竖拂子云:“只这是。到这里,双收双放,全暗全明。若言九龙吐水,一场揑怪;目视四方,转纳败阙。直饶未离兜率,已降王宫;未出母胎,度人已毕。一往看来却是,仔细㸃检将来,犹滞两边。殊不知东弗于逮走马,南赡部洲作舞,西瞿耶尼作拍,北郁单越翻筋斗,也无是,也无非,也无得,也无失。且道毕竟如何?八角磨盘空里走。”
郓王请小参,僧问:“无修无证,乃是本觉妙明;为求佛果菩提,正是有作之因。去此二途,请师直指。”
师云:“吹毛宝剑逼人寒。”
进云:“一㸃灵光异,万古照人间。”
师云:“用一㸃灵光作么?”
进云:“可谓言言合圣道,法法自圆成。”
师云:“他亦本无言。”僧礼拜。
师乃云:“宽廓非外,十方国土目前观;寂寥非内,一毫头上宝王刹。直得无内无外,绝彼绝此,亘古亘今,全明全暗,到这里,亦须有转身一路,始能得大自在。岂不见道:大人具大见,大智得大用。发大机,群机泯息;立一言,众言绝谓。直得言言机机,头头相副,如金锁连环相续不断,此犹是长生路上事。所以道:言锋若差玄关万里。直得悬崖撒手,自肯承当,绝后再苏,欺君不得。非常之旨,人焉廋哉?既有非常之旨,必藉非常之人;既有非常之人,必明非常之旨。正当恁么时如何?侧身方外看,谁是个中人?”复云:“䕶生之德彻坤维,草木昆虫乐圣时。敌胜惊群有奇特,如何是奇特?啰啰哩哩。”击禅床,下座。
小参:“目前无一法,森罗万法历然;格外立千机,权实照用廓尔。只如不落权实照用,不落格外千机,不落目前一法,正当恁么时,如何凑泊?若是心机透脱,得失已忘玄妙理遣,有恁么人,聊闻举著,踢起便行,释迦自释迦,弥勒自弥勒,解脱自解脱,善财自善财;其或未能,便恁么直下信得及,把得定,作得主,却须於古人方便门建立处,头头上明,物物上显,无一丝毫蹉过,无一丝毫得失,净裸裸,绝承当,赤洒洒,无回互,踏著本地风光,明见本来面目。正当恁么时,如何著力?不起纤毫修学心,无相光中常自在。”复颂云:
佛佛道同同至道,心心真契契真心。
廓然透出威音外,地久天长海更深。
益国夫人请小参,云:“目前无一法,绵密有谁知?格外列千差,到头须自用。若自用得去,改禾茎为粟柄,易短寿作长年,变大地作黄金,搅长河为酥酪,不为分外。且如绵密处若辨得,用处即是绵密,绵密即是用处。所以道:世尊三昧,迦叶不知;迦叶三昧,阿难不知;阿难三昧,商那和修不知;商那和修三昧,优婆毱多不知。既是各各不知,何故却相传受?到这里,不妨誵讹处直是誵讹,绵密处直是绵密。若会,山僧适来答这僧问道:‘和尚三昧什么人得知?’荅云:‘山僧自知。’然虽如是,大似把手上高山,未免傍观者哂。更有一著,诸人往往向知不知处作活计。若道知去,此人只具一只眼;若道不知去,此人亦只具一只眼。离却知不知,正当恁么时如何?大千沙界海中沤,一切圣贤如电拂。”
复举:“外道问佛:‘昨日说什么法?’世尊云:‘说定法。’外道云:‘今日说什么法?’世尊云:‘说不定法。’外道云:‘昨日定,今日为什么不定?’世尊云:‘昨日定,今日不定。’”
师云:“大小世尊龙头蛇尾。若是天宁即不然,忽有问:‘早朝说什么法?’对云:‘不定法。’‘即今说什么法?’对云:‘定法。’或云:‘早辰不定,而今为什么定?’即向他道:‘一钓便上。’”
小参云:“提向上机,须向上眼;指其中事,要其中人。若能立千圣於下风,掷大千於方外,脚根下硬紏紏,顶门上黑漫漫,坐断要津,不通凡圣,亦未是向上机,亦未是其中事。且作么生是向上机、其中事?灼然将谓实有恁么说话,殊不知如将蜜果换苦葫芦,淘却业根,俱无实事。若是灵利底人,聊闻举著,便知落处,更不纷纭。既不纷纭,则二六时中虽终日吃饭,不曾咬著一粒米;终日著衣,不曾挂著一条线;终日说话,不曾动著舌头。虽然如是,能有几人到此田地?何故?只为不落心意识,不落净秽边,透出威音那边,全明本元要地。一棒一喝,一挨一拶,一出一入,一问一答,譬如掷剑挥空,莫论及之不及,斯乃空轮无迹,剑刃无亏。正当恁么时,著实一句作么生道?还委悉么?撒手那边千圣外,灯笼露柱放毫光。”颂云:
妙德空生赞莫穷,摩醯正眼不通风。
大千掷在他方外,作者须明向上宗。
解夏小参云:“䕶生须杀,虽杀无伤。蜡人已冰,其功历尔。可以驾铁船入海,可以飞磨盘轮空,半合半开,成团成块,尽出个大圆觉不得。若有出得大圆觉底,便能逆顺纵横,杀活自在。是故文殊菩萨一夏三处度夏,一月日在魔宫,一月日在长者家,一月日在淫房。既三处度夏,却入世尊会中解制,极为不平,所以迦叶欲白槌摈出文殊,才举此念,见会中有无量释迦、无量文殊、无量迦叶、无量揵槌,迦叶既见恁么,直得目瞪口呿。何故?过量人有过量见,有过量用,虽金色头陀,到这里,缩手不得,展手不去。只如与么时,是大圆觉里耶?大圆觉外耶?须是通方作者始能证明。何故?此是文殊、普贤大人境界。若参得文殊、普贤境界,则无边香水海、无量无数微尘佛刹,悉为安居处,乃至现无边身,处处行住坐卧,亦不相妨,亦不犯手。正当恁么时,若是知音者,举起便知。所以天宁虽与大众九十日安居,毕竟诸人还知么?诸人若透顶透底去,即是文殊、普贤境界;若不透顶透底去,即是迦叶境界。离却文殊、迦叶,收因结果一句作么生道?还委悉么?九十日功今已满,豁开布袋各优游。”
小参,僧问:“如何是主中宾?”
师云:“阇黎问处带纤尘。”
进云:“如是则灵光千古秀,万法落阶梯。”
师云:“阶下立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宾中主?”
师云:“山僧不免自道取。”
进云:“古佛位中无觅处,深深草里露全身。”
师云:“莫来这里呈幪袋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主中主?”
师云:“坐断舌头无去取。”
进云:“袖里金锤光灿烂,吹毛宝剑逼人寒。”
师云:“七十五棒翻成一百五十。”
进云:“如何是宾中宾?”
师云:“青山之外更愁人。”
进云:“如是则家贫未是贫,路贫愁杀人。”
师云:“荒村古庙里去。”
进云:“只如不涉宾主是什么人?”师便喝。
师乃云:“目击知归,已为分外;未言先契,犹涉程途。须知个中有格外机,行格外用,明格外道,证格外心,洒洒落落,净裸裸绝承当;密密堂堂,赤洒洒,无回互。壁立万仞处,千差万别;万别千差处,壁立万仞。所以道垂钩四海,只钓狞龙;格外之机为寻知识。於中若有个便恁么承当,得格外趣向,便恁么权衡,得格外底作略时,向伊道个什么即得?说玄说妙,说佛说祖,说心说性,已是此人弃下之剰语;论棒论喝,论权论实,论照论用,亦是此人不要之长物。以其中间不犯锋铓,纤尘不立,如何透脱?还委悉么?大道体宽无向背,当阳须是个中人。”
季廸甫请小参,师云:“蓦地相期,全机独证,眼眼相照,心心相知,俱不从他处得来,尽皆在胸襟流出。正当恁么时,森罗万像,古佛家风;碧落青霄,道人活计。打开自己库藏,运出自己家财,与诸佛祖师同德同诚,维摩、龎老同拈同放,与裴相国、王常侍同一机用,同一境照,更无余事。截断生死路头,打破烦恼窠窟,不消一句子,且道是那一句子?还委悉么?超然直透威音外,目前无法可商量。”
益国夫人请小参,僧问㝡初威音王,末后楼至佛,未审威音参见什么人?”
师云:“参见无面目底。”
僧云:“只如无面目人,复见阿谁?”
师云:“狂狗趁块。”
僧云:“争奈柱杖子在学人手里。”
师云:“你试用看。”
僧云:“到这里,直得无言可说,无理可伸。”
师云:“只得七成。”乃云:“三世诸佛也恁么,历代祖师也恁么,德山也恁么,临济也恁么,天宁岂可不恁么?所以早朝也恁么,而今也恁么。且道恁么恁么是个什么?还委悉么?所以道:向上一路,千圣不传,学者劳形,如猿捉影。只如遇达者面前,作么生提掇?作么生谙悉?说理性玄妙得么?喝一喝得么?划一划得么?口吧吧地得么?六六三十六、九九八十一得么?且总不是这个道理。况此乃千圣不传之妙。
“这一片田地,唯佛与佛乃能知之,毕竟知后,还传与人,不传与人?若传得去,龙头蛇尾;若传不得,千圣万圣。一个个到这里,若佛若祖,於一切人机境不到处发明,於一切人用不及处提掇,一切人情识计较不得处坐断千差路头。虽然拈一句,簇锦攒华,攒华簇锦,可以趣向,及至到那畔,若也承当,则没交涉。到这里,有棒有喝,有权有实,有杀有活,有擒有纵,唯许诸佛知,不许诸佛会。既许诸佛知,为什么不许诸佛会?会则传得去也。所以要人心机绝,智境忘,得失遣,是非一时落谢,万境枞然而无可碍,可以与千圣把手共行,同用同证,一切处光辉,一切处澄湛,抽钉拔楔,解黏去缚。
“只如今山僧对众恁么说,还当得千圣不传底么?灼然当不得,既当不得,又说作什么?千人万人管取不奈何。所以古人道:虽然㸃破纲宗,意在文彩未生时,要一觑便透,一咬便断。若也未会,切不得疑著。如今不惜性命,向这里与诸人通个消息,还会么?千圣共传无底钵,大千沙界一浮沤。”
小参云:“截断千差路,坐却是非头,报化不容身,语默绝消息。正当恁么时,若有祖师西来意,正是撒土撒沙;若无西来,大似对面相谩。去此二途,须知他家有出身底路。大众!灼然不是目前事,亦非目前机。有一句子,千圣觑他不见;有一句子,千圣出头不得;有一句子,千圣同鄽共用。且道此一句毕竟从什么处流出?若有识得流出去处,则净裸裸,赤洒洒,也不说一即三,三即一,不用行棒,不用行喝,不用道现成公案,不消瞬目扬眉,不用谈玄说妙。所以释迦、弥勒、文殊、普贤犹是他走使。他本不作一切,不为一切,坐断一切,初无动揺,各各当人脚跟下圆明朗照,如大日轮,人人回光得度,也不在他处,也不在己处,不在内,不在外,不在中间,然而一切奇特事因他建立,一切殊胜事由他圆成,如王库宝刀,如摩醯三目,如圆伊三㸃,如涂毒鼓,千言万句终说他不成,说他不就。正当恁么时,还委悉么?如王宝剑随王意,挥斥纵横得自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