憨山大师梦游全集 卷第二十
侍者福善 日录
门人通炯 编辑
《净土指归》序
“净土指归”,葢指修者,归於净土也。吾佛世尊,摄化群生,所说法门方便非一,而始终法要,有性相二宗;以其机有大小,故教有顿渐之设;末后分为禅、教二门,教则引摄三根,禅则顿悟一心,如一大藏经,千七百公案,其来尚矣。若净土一门,普被三根,顿渐齐入,无机不摄,所谓“横超三界”,是为最胜法门。从上诸祖,悟心之士,未有一人不以此为归宿者。如龙树、马鸣,极力而称扬之。说者以为俯提中下,非知净土之旨者何耶。
良以十方世界一切众生,依正二报,虽有胜劣净秽之殊,皆从一心之所感变。故云:“心净则土净。”所谓“惟心净土”。是则土非心外,净由一心。苟非悟心之士,安可以净其土耶?斯则禅家上上根,未有不归净土者,此也。中下之士,修持净戒,专心注念,观念相续,临终必得往生。虽有去来之相,而弥陀相好,宝树华台,实由自心之所感现,譬若梦事,非从外来。
至若愚夫愚妇,但修十善,精持五戒,专心念佛,临终必得往生者,此以佛力加持,行人念想增胜。此以胜想,彼以大愿,愿与念接,自心与佛,默尔相应。虽净土之境未现,而往生之功已成,实由自心㝠感之力,亦非外也。
若十恶之辈,临终业胜,地狱苦事已现在前,但为苦逼极,脱苦心切,极苦之心而成念力,极尽悔心。悔心已极,卽此极处,全体转变,一念与佛相应,故佛力加持,应念现前,化刀山为宝树,变火镬为莲池。故此恶辈,亦得往生。然此净土之境,良因自心全体转变之功,实非外得。
由是观之,三界万法,未有一法不从心生;净秽之境,未有一境不从心现。所以净土一门,无论悟与不悟,上智下愚之士,但修而必得者,皆由自心,斯则“惟心净土”之旨,皎然若眂白黑矣。
以佛体如空,自心空净,与佛㝠一,惟假一念愿力庄严,而净土之境顿现,不借功勋,是为上上,殊非浅智薄信者可到也。中下之士,依观念相续,不为爱缘业习之所倾夺,根虽少劣,而志实上上。且修之惟难,以断爱根为难耳。
恶辈往生更难。虽云“带业”,亦由多生夙习善根内薰所发,根虽恶劣,卽一念勇猛之心,超於上上,较彼“放下屠刀,便作佛事”,又差胜矣。然此万万无一。世人若必待此而求生,谬矣!
以愚所观,根无大小,究竟必由向上一念而得成就,故此法门,岂特权为中下而设耶?
贰师将军爱柏徐公,以文武发家,说礼乐而敦诗书,谈兵之暇,留心净土法门,所谓“以慈用兵者”也。纂辑《指归》一书,宗於《十六观经》,以至发明难问,以显念佛本源;次引莲宗及龙舒诸说,以示信愿正行;次列远公以下二十六人,以为实证;后开劝念以至发挥念佛之义。因果毕备,较前修要门,尽萃於此。诚所谓净土之指南矣。予谓是集也,理事双修,因果并显,观者以此为指归,则妙乐之境,昭昭心目之间,不必求之十万亿土之外;而受胜妙乐,现诸日用行事之间,不待报谢神超,而后为实证也。
是书之利,真苦海之慈航,长夜之慧炬也,岂小小哉?
刻《瑜伽佛事仪范》序
吾佛设教,以一死生之理,通幽明之故,达鬼神之情,无生不度,无苦不拔,故曰:“慈悲所缘,缘苦众生。”非众生之剧苦,无以见慈悲之广大。此瑜伽之教有自来矣。
梵语“瑜伽”,此云“相应”,谓心境表里如一也。然教有显密,显则直指众生本元心体,令其了悟,以脱生死之缚;密,乃诸佛心印,是为神咒,诵演则加持,令诸众生顿脱剧苦,皆度生之仪轨也。
真言本自灌顶部中,其所以拔幽㝠,拯沈魄,始於阿难尊者,夜坐林中,见面然鬼王,遂启施食之教。至於咒水咒食,普济河沙,皆出自西域神僧,而流於震旦,传为故事。从不空三藏而宣密言,渐至於梁武帝因郗氏夫人堕蟒身求度,帝请志公和尚,集诸大德沙门,纂为《水陆仪文》,则通三界幽显灵祇,靡不毕申其情,自此僧徒相因为瑜伽佛事,其来久矣。至我圣祖,制以禅、讲、瑜伽三科度僧,以《楞伽》、《金刚》、《佛祖》三经,以试禅讲,以焰口施食津济疏文,以试瑜伽。能通其一,方许为僧。今南都之天界为禅,报恩为讲,能仁为瑜伽,遵国制也。此后流俗渐弊,槩为非破律仪,视为嬉戏然,深失如来度生之本怀。
即其疏意,达孝子慈亲之情悃,而秘密真言演诸如来之心印,一偈而变地狱为净土,一语而化镬汤为莲池,法音及而罪即灭,钟声至而苦遂停,岂细事哉?失其旨,不惟无益而自损之,莫之省也。
楚僧某,以瑜伽发足,嗣参雪浪诸大讲师,听习经论,了如来度生之意。及归,乃慨其流弊,遂本《水陆仪文》,纂集科仪,以随时变,分条析理,章章不紊,使有所祷者,各摅其情,尽其诚;而沙门释子,亦得展悲心,披诚款,而不失其本。此利他之胜益。
集成,公谢世。门人某善继公志,欲刋行以广其传,使为佛事者,无纰缪黩神之愆,有恳切精诚之旨,令世之孝子慈亲各尽心以达神明,其功德固非浅浅。乞予为序而传之。予以为凡有益於利生者,皆为妙行,故吿以瑜伽之所自,令知吾佛度生之遗意也。
《千佛忏》序
原夫心、佛、众生,三无差别,故众生日用现行无明烦恼,即诸佛之根本实智。所谓诸佛心内众生,时时成道;众生心内诸佛,念念证真。斯则众生与佛,不隔一毫。但以无明深厚,不自觉知,逐妄迷真,起惑造业,长沦生死而不能返,诚可哀哉!
我世尊舍自法乐,现身三界,与民同患,而度脱之,四十九年所说诸法,具有种种无量方便法门,皆为众生出苦之具耳。菩萨修行,不出自利、利他二种行门。利他之行至广,而自利之行最捷,无非了达自心,以为要妙,至若了心之行,有顿有渐。顿则无逾参禅,渐则不出止观。即此二行,若上根利智业轻惑薄者,自可直入;中下之士,积劫生死业重罪深,即有志出苦,而为惑业之所障者,必积忏悔之功,消恶业障,方可得入。是知忏悔一行,最为修行出苦第一法门,无论上中下根,未有不从此为发轫者也。
即如《华严》圆顿法门,普贤为法界导师,而所修十愿,必首以礼敬诸佛,次重忏悔业障;《楞严》为显密圆宗,而必先以建立坛场,礼十方佛,勤求忏悔,忏至罪灭慧生,诸佛现身,感应道交,可许入道;《法华》为实相大乘,天台释以百界千如,具德圆宗,列为止观,而必精严忏法,以践真修;宗门永明禅师,亲证法界圆融,而时礼法华忏仪,终身不懈。是知忏悔一门,最为末法入道之第一行也。
尝闻释迦本师,因闻五十三佛名字,发心修行,得成佛果,展转开示,得三千人,一一皆得成无上道,所以谓“三千诸佛”是也。其有已成未成,而名号具彰藏典,愧未尽探其始末因缘。近世之礼千佛名者,但有佛号,而无披露之文;梁朝一忏,自昔流传,陈情之文虽备,而三千佛号未圆。
尝谓末法众生,罪深业重,如世人犯法,投托王家,亦可获免。地狱众生以苦逼,一称佛名,得生净土,何况现前礼敬?诸佛以同体大悲,感应加庇,故其出苦之要,无越忏悔一门矣。
吴门某所集《千佛忏法》,祖梁朝之旧章,增未列之佛号,采教中之成言,叙披露之情悃,始终条贯,如出一辙,述而不作,无胸臆之论。观其利济之心,良亦勤矣。
间有议其非者,皆未原述者之心,亦未信夫自心者也。苟信自心是佛,为恒沙业垢之所障蔽,则礼恒沙之佛以消之,未见其多。法本是心,则何法而非妙行耶?幸无以佛多而生疲厌也。三千诸佛,皆吾本师开导,法味既同,而同一礼敬,则诸佛法身入我性。我性同共如来合,如镜交光,互相摄入,实借多佛之慈光,消我多生之积罪,又奚止赫日消霜露哉?十日并出,大地焚烧;三千佛现,罪垢顿灭。不待求证,而必信无疑矣。
观者但自求出苦之心,真信礼佛,灭罪之功大,而不必计作者之与否也。特序之,以为真修者劝。
《楞严接光录》序
如来始从鹿苑,终至双林,四十九年所说一代时教,无非开示此心之指。以众生惑有厚薄,根有利钝,故设三乘之渐次。以十善而免三途之苦,以明有;以谛缘而拔三界生死之缠,以明定;以三观而破定有之执,以明中。然虽巧设多方,必以顿证法界一心为极则,故以《楞严》大定,为究竟圆满归趣。此我本师出世一大事因缘,始终之化法也。
是知三观之设,散在五时,而教海汪洋,末法行人,难究其趣。若夫廓法界一心,摄一代时教,揭三观妙门,显一心之旨,无尚此《大佛顶首楞严》一经矣。
大哉,顶法!真顿证一心之悬鉴也。以十二部经之广演,而收於十轴之文;详十法界之因果,而敷陈於六万余言之内;以无量行海,摄归三观妙门;以旷劫难成之佛,而圆满於首楞严一定。可谓至简至要,最深最奥之法门也。
此经自入震旦,古今解者,不啻数十家,虽知见不一,而各有所长。或克文言,而昧其通途;或尚理观,而略其文言。要之无非欲明佛意。惟佛智海,十地望洋,况居有漏乎!故探教者如饮海,鱼龙蚊蚋,亦各尽己量,岂能尽海水耶?然一滴已具百川之味矣。
予逸老匡山,闭关枯坐。四一授公,以所著《楞严接光录》见示,且欲予一言以弁。愧予老矣,目已愦愦,智乏藻鉴,思不关微,安能发其幽奥?勉力一阅,则见其提掇首尾,指㸃血脉,批导文字,如游刃焉。以公廓达之才,纵横之笔,脱落畦径,似不拘拘矩矱,若以楔出楔,亦从前所无。愚谓有便上智圆机,恐浅识者,重增瞖膜也。是在观者,别具超方之眼,独得於文字之外。由此悟入,实非小缘。倘一言有当,如食金刚,功德又可思议耶?
重刻《六祖坛经》序
世尊说法四十九年,乃云未说一字。末后拈华,迦叶破颜微笑,於是有教外别传之旨。西天四七,祖祖相传,是为心印。达磨东来,直指一心,不立文字。六传至曹溪,衣钵乃止,以其信心者众矣。六祖得黄梅心印,以悟“本来无一物”,遂为的骨子,开法於曹溪,以无说而说。门人吠声逐块,缉之曰《坛经》。其所指示,虽般若一心,心外无法,则口说者,如天鼓音,空谷响耳,岂实法哉?
余蒙恩於岭外,幸作六祖奴郎,聊为料理废坠之绪,因见经本数刻,多有改窜不一,葢以后世聪明君子,将谓老卢本卖柴汉,目不识丁,怪其所说无文彩,故妄易之耳。
嗟乎!大音希声,至文无文,况阐无言之道,假舌相以宣。呜乎!夫水流风动。,皆演圆音,又何文之有?予偶得古本,乃为勘订,其所记参差者,复为整齐,分为十品,以雅称经名也。
刻於山中,适大将军张君乐齐,先开府於粤间,访予於山中,尝以此经赠之。别十年,公归林下,予过钱塘,公一见,欢若更生。谈及此经,已重刻行,感公力能荷法,乃序之,以见公为禅将军,其有以发见闻之勇猛於此事者劝。
刻《法宝坛经》序(东海遗稿)
或谓吾佛四十九年,末后拈华,且道“未谈”一字;达磨西来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不立文字,目为单传。此经岂非文字乎?
然殊不知此事,人人本来具足,不欠一法,不立一法。既本具足,是则佛未出世,尘尘刹刹,未尝不炽然常说;祖未西来,物物头头,未尝不分明直指。如是观之,世尊终日直指,达磨九年说法,又何有教内教外,单传双传耶?若人顿见自心者,则说与不说,皆戏论矣。
此《坛经》者,人人皆知出於曹溪,而不知曹溪出於人人自性;人人皆知经为文字,而不知文字直指自心。心外无法,法外无心,一味平等,原无纤毫回避处。悲哉,人者!觌面不知,知则谛信不疑。本来无事,无事则又何计佛祖出世不出世,说法不说耶?是则此刻,刻空中鸟迹耳。
《因明入正理论呓言》序
原夫一切法界,统惟一真,了然而无诸相也。由迷之而成色心,执之而为我法,依佗妄起,种种遍计,有无之见横生,圆成之性昧矣。故我世尊特说“三界惟心,万法惟识”,以直示之,是为宗极,大若标月之指耳。
迨自金轮掩耀,玉毫收彩,不百年间,依然邪见参天,性相割据。爰有应真大士,龙树、陈那诸师蹶起,拔帜立论,摧邪显正,其犹建瓴之势以大破之。既而商竭罗主,撮略诸论要义,提挈纲维,名曰《因明入正理论》,核实邪正,量定因果,三支绮互,一性圆成,务使离过绝非,因是以明正宗之楷式,可谓法界之关钥,实相之神符也。得之可以辟幽扄,佩之可以御大敌。诸法空座,非此不足以据之。慨夫东西异路,南北殊涂,且文略义深,即匠石斫额。嗟乎!斯人望洋之叹久矣!
吾法兄雪浪恩公按辔先登,蕴檏愚公从而步武。万暦庚寅秋,公挂锡蓟门,一夕感梦金人名七,银人胜十,吿以遇田分介,身有官而注焉。觉即探取金、胜二论,深穷力究,既而果遇界公新解。値虞公长孺,激发矢心,遂倚双林而构思,斯两月而述成,宛与梦符,诏曰“呓言”,葢识梦也。
噫!徵夫那兰纪岁,睹史质疑。由是观之,愚公岂无谓哉?余来自海上,公脱稿示予。予虽不敏,不能洞见玄微,弹华摘实,至谓异品无其所立,遮实自相相违,改品以释是非,番我以明集聚,斯皆出过深潜,良是寤其幽寐,然因正因,不待全提缘了。思已过半,语固有之。因修者易,草剏者难,且夫托鸡鸣而过关,假弄丸而破敌者,谈何容易?观者若因是以明宗,由指而见月,直欲睹纤尘而知大地,窥一隙以见太虚,则於法界之功,匪直排布之方也。即隐几据梧,将仰天而叹,岂可以呻吟沈酣者较哉?
《二十五圆通图》序(为王宪长弘台显)
毗卢遮那以法界为身,则根根尘尘,皆遍法界。於身举一毛孔,遍则毛毛皆遍;在境则拈一微尘,遍则尘尘皆遍;於心则念包十世,古今劫念同时,则念念皆遍。如是,则无一法而非圆通,又何根尘识界七大之限量可局乎?
惟此乃普眼大人之境界,岂劣解者可能入哉?是以楞严会上,世尊特借二十五大士,普为诸人傍通一线,大似含元殿里指长安,葢曲为钝根拈弄耳。虽是门门有路,处处皆通,正眼看来,未免瞖目生华。
居士一齐折合,卷舒自在。若放行,则山河大地,鳞介羽毛,同放光明;若把住,则二十五人,不免向弘台居士手中乞命。如是,纵饶观音大士,善入圆通,不免拖泥带水也。亦一场败阙。仔细简㸃将来,毕竟有甚气息?明眼人自能看取。
刻《十无尽藏品》序
毗卢遮那法界为身,以华藏庄严而为报境,由往昔因中,称法界心而修。称为“藏”者,以此心在众生名为“藏识”,在佛名“如来藏心”,故在依果,名“华藏世界”。葢“藏”者,含摄有余之义。如王家宝藏,无物不有,应用无尽,是以菩萨修行,名“无尽藏”,以即心妙行而为功德法财,充满心量,名“无尽藏行”。
惟此《华严》所宗法界心体,而以妙行为庄严,圆满具足,故名为“佛”,然所修因行,有十住、十行、十向、十地之别。此品当十行满心,将趣十向,故修此十无尽藏行,蕴积一心,即回向三处,谓众生、菩提,及以实际。积行以成藏,行散而果成,故趣佛地。住、行如积,回向如散,所谓积而能散,由散以成德。譬夫圣人,损有余以奉天下,盛治之事也。故曰:“有之以为利,无之以为用。”是以吾佛世尊,以尽法界之法藏,济称自性之众生,资以庄严惟心之果报,观夫华藏庄严之妙事,岂向心外求之哉?第以众生狭陋自私,不能扩自心之量耳。
予掩关灵湖之昙华精舍,门人观衡,远来相讯,见予批阅此品,欢喜稽首而赞叹曰:“大哉,妙行!普炤迷方,诚如慧日之朗重昏也!”请序之刻以别行。予喜作法施,愿见闻随喜者,即此以见自心无尽之妙行。苟信而持之,则华藏庄严,步步可登,而佛果菩提,念念可证,其狭陋自私之习,亦将化为无尽功德藏矣。讵不成一大事因缘哉?
《重兴青原山七祖道场》序
佛法托之像教,禅道寄之祖庭,故瞻梵刹而三宝现前,指道场而慧灯发焰,葢由道假人弘,事因理显。是以诸祖法崛之不可泯者,若人身之血脉,不可一息间也。任道君子,可不为之留心哉?
惟禅宗鼻祖西来,直指最上一乘,令人当下成佛。此道六传於曹溪,而青原、南岳为的骨子,两人执帜,大盛於江西湖南。其下五灯分焰,皆以二老为燧人。此道昭昭,如中天日月,千百年来,闇然而愈章者。是知兹山,为人心世道所关最重。
予少年曾礼七祖,见其僧非拔俗,寺委荒榛,惟诸贤祠宇,尊祀其中,时则慨然,叹曰:“诸天奉佛,诸贤事天,然各尊其道理或宜,然恐神有所未妥也。”徘徊而去。
间尝与紫柏禅师言谓禅宗寥落,必源头壅塞,当同疏导之。师大以为然。师先候予於匡山。及乙未,予年五十,以弘法致谴,放於岭外,因得重濬曹溪之原,以为禅道重兴之兆。辛苦八年,而祖庭始开功,虽未圆,中兴之机已见。
辛亥秋日,安福邹匡明子尹氏,发心重整青原,持邹给谏公书为先谈,且云子尹为七祖忠臣。予闻之跃然,乃先嘱其妥神祠为第一义,是时因缘未遇,遂寝。越癸丑,遂之南岳,践金简曾仪部约,公欲振之,力未能也。
丙辰,予吊紫柏,有吴越之行,至双径见禅道大振,参究者众。予叹曰:“此曹溪一派重衍也!”丁巳夏,归匡山,作休老计,见东林莲社重开,石门禅期已结。予大欢喜,不三日,而给练公书亦至,云大修青原,冀得一指㸃。葢子尹夙心,述予之本愿,其祠已妥,而首为檀度,愿成主佛者,则刘晋卿,张寿长郭陵舃也。予乃浩然叹曰:
六祖有言:“叶落归根。”禅道自曹溪一脉,始於青原,而《传灯》诸祖,至中峰之后渐微,我国初不多见矣。予自濬曹溪,不数年,而此道复振於越之天目双径之间。今且引归匡山石门,适青原大兴,千年之后,复见今日,岂非应“叶落归根”之䜟哉?”惟昔盛时,莫盛於西江马祖;今也重振,再见於青原。是知道运旋转,与造化同流,信夫意者。将来八十一人,同出马驹之下者,是有望於今日斯役也。
檀度之功,任之者众,不俟予言,故特述禅道隆替之由,以吿诸同志,不在庄严佛土,而在光辉佛灯,以助尧天舜日,期与斯民共享无为之化也。又岂可以寻常建一刹,剏一宇,为佛事者,同日而语耶?
万暦四十五年,仲夏十日
续华岳寺法派序
达磨西来,单传直指,以心印心,妙悟者为的骨儿孙,原无名字。及六传曹溪,下从南岳、青原,道分两派,以各从授受,亦不拘拘。及五宗各立门庭,则称“某宗、某宗”者,但以建立宗旨,令知归趣,亦非以假名为道脉也。自后禅林日衰,师资口耳,天下丛林,但於开山之祖,原系某宗下,各尊为鼻祖,以五家独临济道遍天下,故海内梵刹多推之,特世谛流布,其来尚矣。
衡州华药寺,本从临济出,以重开山僧绍秀为始祖,立二十字,曰:“绍宗希普道,正克嗣通玄,圆明真性海,法衍复崇原。”今已尽矣。适予来寓灵湖,且将东游,时寺住持等领大众焚香礼请,立其派,予无复异,即以“原”字为始起,续四十字,
偈曰:“原自曹溪濬,灯从南岳传,广开清净理,妙悟祖师禅,顿了惟心旨,归依实智诠,西来微密意,福慧永无边。”是足以嗣宗风乎?特以假名说实相,令不昧其本原耳。后之子孙,其尊奉毋忽。
南岳重兴天台寺建诸祖影堂序
昔天台智者大师,诵《法华经》,亲见灵山一会,俨然未散,求证南岳思大师。师曰:“此法华三昧也。”於是智者乃著《止观》、《妙门》。西域梵师曰:“此与西域《首楞严经》,大旨相同。”大师闻之,日夜西望礼捧一十九年,愿见此经。今南岳天台寺,即智者大师捧经处也。千有余年,捧台现存。曾仪部金间,欲石刻《楞严经》於台上,以满智者之望,大愿未果,此天台一段因缘也。
予与曾公为法门知己,久期终老南岳。癸丑冬月,长公扶摇,携乃翁书,迎予往湖东。予应命至,则见《诸祖道影》八十八轴,乃达观禅师命丹阳弟子贺知忍,资请丁南羽高士名笔也。有三堂,其二置五台、峨嵋,此一专为南岳者。向久藏贺氏。庚戌间,曾公游南海,道过曲阿贺,君属其请归南岳,向以山中无可置之地,故存湖东,予於是展礼道容,如入诸祖丈室也。比即发心愿建影堂以奉之,乃为募疏,太仆蔡公槐亭,身为行先,愿竟未果。丙辰,东游吴越,随投老匡山,越六年辛卯,弟子如绎书来,云已复天台,欲重兴之。适曾长公遵先人遗命,以《祖影》送入天台供养,及予前疏并付之。予闻而喜曰:“此予末后未了愿也!”
嗟乎!法缘与时互相为显晦,亦运而已矣。惟佛所说:“万法统乎一心。”故有性相二宗,本乎一致。佛灭未几,而性相角立,分河饮水,从来旧矣。无论西域,即此土,教由天台,说三观以明一心。禅自拈华,二十八传,达磨东来为鼻祖,五宗列派各立门庭,互相诋訾,率莫能一。今也,诸祖道影,毕集於斯,即《楞严》一经,统教禅而会归一心,此二宗之究竟归趣,不期会而自会矣。
予居湖东,欲奉诸祖而愿未满,第著《楞严通议》以发明佛祖向上一路,会三观一心之旨,以畅智者未见之怀。如绎今得居其地,复奉诸祖於其中,不但了余未了之缘,抑满智者未尽之心也,幸何如哉!绎也,果能竭力忘身,从事於此,予即老矣,尚能坐捧石,演《楞严》,代我广长舌相,使千峰㸃首,万象低眉,虚空结舌,异帜尽降,智者大师,定侧耳於常寂光中,习气猛发,亦当起舞於莲华藏海,与诸祖一时謦欬弹指也。
其募疏已有前作,故但述道影之因缘,并绎兴建之始末,吿诸檀越,以为开导前茅也,是为序。
焦山法系序
《传灯》所载诸祖法系,惟以心印相传,元不以假名为实法也。嗟乎!禅道下衰,真原渐昧。自达磨西来,六传曹溪,一法不立,及五宗分派,葢以门庭施设不同,而宗旨不异。及宋而元,灯灯相续,至我明国初,尚存典刑。此后宗门法系蔑如也,以无明眼宗匠故耳。其海内列刹如云,在在僧徒,皆曰本出“某宗”、“某宗”,但以字派为嫡,而未闻以心印心。由此观法,则大可悲矣!举世皆然,岂止一方而已耶?
况佛制四民出家,同一“释”姓,如众流入海,今推原五宗真传,则法眼早入高丽,沩仰绝响,云门在宋尚存,而曹洞则少林独擅。方今天下僧寺,法系多称临济,一派盛行,至若正枝旁出,皆莫可考,葢随人自立。譬夫王纲失纪,而僭者横出,迷方者众,谁得而正之哉?
京口焦山某禅人,远来匡山,以法系字派为请,且云:“兹山十庵,原自始祖觉初祖心禅师,本临济旁出,为贾菩萨者,近代儿孙,皆迷其源。禅人忧之,乃考十庵先后之次,缉为谱系正名分,以垂后裔。然虽假名,是亦因名立教,傥亦赖此以存僧徒上下之分,无敢僭越而不至於蔑伦犯义者,尤足以保我子孙,亦存羊之意,尚亦有利哉。”
其先十六传已尽,故为续其三十二字,以从俗谛,若指此为宗,则临济自谓“正法眼藏”早灭却矣。
《鼎湖山诗》后序
鼎湖山白云寺,其来久矣。昔曹溪法道盛时,出其门者,皆洞明心印,人天师表。志常禅师,乃与青原、南岳诸老,同侍巾缾者。二老道化一方,常师遂隐此山以终焉。梵幢犹存,灵骨藏之於此,信其为法门巢许也。
余少能读书时,则知有苍梧之野,鼎湖乘龙之故事,将为好事者寓言高举,以为美谈。及丙申春,蒙恩遣雷阳,又二年,戊戌,冠巾说法於五羊之青门戈㦸场中。时门人宝贵,字本净者,充第一座,会罢,作礼云:“且将隐於鼎湖。”余惊喜不已,扣其遗迹,则云久废藩伯王公,昔为郡端州时,命父老重葺,今又圮矣。余因力赞贵公以居之,且嘱其死心定志,以尽生平,若果余当休老焉,贵公以余言,遂忘形事心,以常公为任,苦心劳力,不堪其忧者。
又三年,庚子,余入山礼常公墖,乃为贵公作经始计,定其规模,务在妥神灵以藏修足矣。不期年,而三宝重成,佛像庄严焕然光奕,余喜而嘉之。癸卯秋日之曹溪,且订明年鼎湖结夏之盟。甲辰季春,出山谒制府,即将有雷阳之行,以病作,不能就道,遂维舟江浒,且冀避暑山中,俟徂秋而往。
不日,乃奉按台檄,不敢少留,怅望云山眉睫间,不能一至,岂非缘哉?以一至而不可得。以此观夫常住兹山者,清凉之福,岂啻人天倍万劫耶?余病小可,即以登涂,贵公时时相慰舟中,余且愧见笑於山灵而不忍别,遂赋诗五章,托公以谢,且问讯於常公。异日者,傥天假之缘,吾当为公竖窣堵波於荒榛草莽中也。
《径山志》序
域内名山大川,方舆载籍,志之详矣。及佛法入中国,则琳宫梵宇,皆托迹於名山胜地者,在在星罗,此葢道脉潜流,殊非探奇仰异者比。古称方志为野史,而佛刹之志,则僧史也。维双径乃东南奇胜,自国一开山,昔称法崛,以其山自昆仑而东走,雄峙五岳,而南干自衡湘,迤逦数千里,直耸黄山白岳而蜚涌二目,融结兹山。以锺灵秀,故佛刹始剏唐某年间,而历宋元我明,上下千载,其间相继雄长法门者,八十一人,非山川蕴结之厚,何能若是之悠久耶?国初尚不乏人,顷百年来,法幢倾圮,僧徒寂寥。
万暦己丑间,达观禅师蹶起,立宗门赤帜,时剏刻方册大藏,初议五台,僧徒往请者,蠒足数千里,未几迁於山之寂照,殿宇亦因是重新,乃法轮再转之机也。居顷之,冯太史复议启古化城,为藏板地,当道藩臬诸公,深心恢复。
达师入灭,弟子澹居铠公,克荷其业,而达师竟得墖於鹏抟峰下,与大慧同条,是岂小缘哉?然昔之住兹山者,虽善举扬宗乘,但引法海之一滴耳。今则全摄如来藏海,而注於兹,为法门之全提,则因缘胜前万万矣。黄贞甫有言:“萧何入关,子女玉帛,秋毫无犯,惟收其图籍,卒以王汉。”今大藏,乃法界之图籍也,尽收於此,而拓法王之疆土者,必大赖於是矣。非此山之锺气博厚,又何能负重法哉?
於戏!因修者易,剏业者难,今中兴法门之大业,非图籍班班,后世将何考焉?是径山之志,不得不作,非徒纪胜而已,故重缉之,以便考览而特为之序。
菩提庵妙明堂序
余坐菩提庵,新构丈室,主人请堂名,余题之曰“妙明”。大众请开示,老人意取《楞严经》中“性觉妙明,本觉明妙”二语也。以满慈闻前根身器界,一一清净本然,因起疑曰:“既是清净本然,云何忽生山河大地,诸有为法邪?”将谓清净界中,不容生此诸物也。世尊到此,实难措口,故举寻常所说“性觉妙明,本觉明妙”二语,双关以诘之。然上句不属迷悟,天然妙性本自灵者,故云“性觉妙明”;下句乃从迷中不失而修成者,故云“本觉明妙”,谓今虽修成,而不从外得,是各人本有之觉耳。
以此二路诘之者,佛意将借迷悟关头,以开发之。满慈果认“本觉明妙”一语为得,将谓“性觉本自灵妙而明,不假更明者”。斯则但有能明之明,则无所明之觉耳。意在有所明之觉,乃恰当耳。殊不知才有所明之觉,则能所对待,无穷妄法,从此而生矣。以一切众生生死死生,法法皆从清净界中,无故强起一念,要明其觉,然有明有觉,能所宛然,故向下发明能所之妄法,历历分明,则深穷法性之原也。
兹庵名“菩提”,梵语“菩提”,此云“觉”,以人人皆知修成之佛,不知本有之佛。老人意在真修,先要了悟不迷之性,故虽修万行,不落常情,则是不离当处,而顿证菩提,是在先悟妙明为初心耳。故以名堂。
五台山观来石金莲社序
清凉乃金色界,文殊一万眷属,常住其中,即《杂华》所载,东北菩萨住处也。自汉开山以来,震旦皈依,为人间净土,岁往复者,百千万计,至则蹈冰蹑雪,无厌其劳,非真慈摄受,何二千年来岁无虚日?其山境殊胜,名华异草,间错开敷,如七珍布地,金莲茂发,妙丽相鲜,信非尘寰有也。高人胜士,栖真养道者,遍满山谷,列刹星罗,钟鼓相闻,梵音敷奏,与松响泉声广长舌相,昼夜无间,岂非人间一真净土乎?
山中在在丛林,向无以社名。社自普门栖贤始,近有观来石镜亭山主结金莲社,葢由宰官李公所剏。公讳茂春,河南杞县人,初母梦三僧入室,因叱之,二僧即去,惟一不行,乃曰:“吾五台僧,欲结缘耳。”是夜即生公。公生而善嗁,母时呼曰:“尔僧性也。”至七岁,犹常嗁不乐,母每以“僧”呼之,即止。公长而问母,母言其初梦,所以后登癸未进士,官至雁平兵宪,因游楼烦,忽自忆往事,乃曰:“远公生於此,而结莲社於匡山,我何忘其故乡耶?”遂愿结金莲社於五台。先闻妙峰大师,遂往皈依,建静室於灵鹫以寄焉,既而欲自为念佛社,因五台僧幻住谈台山胜处,言观来石主人镜亭,有苦行,公遂归心,即捐赀属修莲社,效匡山故事,修念佛三昧。
余有双径之行,镜公特讯於山中,且徵余叙其事,余喟然叹曰:
寥寥宇宙,泛泛波流,往而不返者众矣!能知归宿者,几何人哉?净土为苦海之彼岸,若夫操舟扬䭵,截流而度者,上下千余载,几何人斯?远公剏匡山莲社,先后集者,约一百二十三人,且独称“十八高贤”,现生西方,递相接引。此自道法东来,第一胜事。李公兴於百世之下,抖擞浊恶,揭厉乐邦,非具宿世根力,现宰官身,何以有此?余知斯社之兴,将与一万眷属同驾慈航,扬䭵安流而径登彼㟁,又何以百什计哉?是在长年捩柁,不惜余力耳。
重修湖州天圣寺因缘序
《杂华》说十方佛土,如帝网孔挂於虚空,成者住者,坏者空者,俱同一际。一切诸佛,与诸菩萨海会说法,教化众生,种种神通妙用,处处同时充满,亦如网珠交光,相罗彼彼无杂,亦无障碍。而一切众生,於一切佛心智光中,庄严佛土,调伏众生,及造十恶五逆,三界六道,善恶业行,而不自知。故曰:“佛境界不可思议,众生心行不可思议。”今於湖之天圣寺,具见之矣!
甲午岁暮,寺僧祖定,访予京之慈氏楼阁,偶谈寺之因缘,则曰:
其殿广博,犹如空虚,庄严密致,斗栱攒簇,鳞蹋重疊,犹如罗网,此其作者,不可思议一也;葢始剏於唐,其原先不可考,历宋及元,至今几千年矣,而各道之上,梁栱之间,绝无纤尘,故名之曰“无尘殿”,此不可思议二也;其两楹露柱,雕木为龙,头角须眉,爪牙飞动,宛若生龙,左右升降,尝游戏池中,寺僧见而叱之,其龙归殿,而左右错盘,又名之曰“错盘龙殿”,此其不可思议三也;其殿壁纵横二丈有奇,向为粉地,昔赵孟俯读书其中,而心悦之,两壁画《潇湘烟雨图》一幅,夫人管氏画竹一幅,前此数百年,岂无丹青妙笔,而必待子昻夫妇,㸃染其中,将为今之存亡举耶?此不可思议四也。
其殿中之佛,乃以铜钱累砌成形,此固成者之心,不可思议矣。明嘉靖间,有人毁其佛者剔筋折骨,坼钱网肉,劈罗汉烧煮而食之,其人竟感以铁篦搔痒,遍身皮肉尽脱见骨,且遭刑而死。然世人畏神而敬佛,虽颠人醉酒尚悚然知皈,而若人者,乃醢之而甘心焉。此又坏者之心,不可思议也。
故其今也,悽然草草寥落如空。太宰五台陆公过而慨焉,即与郡宰官敬庵许公、继山沈公、具区冯公辈发愿修复,命比丘祖定为倡导。建立之初,思求所以剏业为根据者。是夜,大风折古桑一株,旦而发之,根柢得古负重断碑。披而读之,乃唐中和间居士吴言舍宅为寺,其基广九十三畮,时刺史王公,表请额为景清禅院,而“天圣”,则宋时重建以年为号者。非此莫知其原,斯则木石无情,乃应缘而成事,此情与无情感应道交,如水澄月现,又大不可思议者矣。
由是观之,其佛土成住坏空,业已不可思议,即其人,而知施者、作者、成者、住者、庄严者、破坏者,善恶心行,种种不同,今一旦炳然,齐显於诸佛大智光中,如镜现像,纤毫不昧,因果昭著,总之皆不可思议也。始也成者之心,固不知有坏者之心;而昔坏者之心,又安知有今日成者之心?斯则成者坏之因,坏者成之缘,若即境观心,正所谓交光相罗,如宝珠网,净秽齐现,善恶同彰,过去未来,一际平等耳。况佛境如空无所依,至若因缘成就,如云起长空,又岂可得而思议耶?
今比丘定者苦心穷虑,欲建空中之楼阁,严象外之法身,演无字之真经,作难思之佛事,譬若晴空望彼纤云,岂不瞪目成劳?吾意空华乱起,必弥满太清;滴水为岩,必横流大地。是将见妙庄严刹,建於一毫;清净法身,显於一念。必使诸佛赞言:“奇哉!奇哉!吾今成佛时,普见一切天人、修罗、宰官、长者、优婆塞、优婆夷四众人等,各各心中成等正觉,转大法轮,使一切见者闻者,皆发无上菩提之心。向之成者、住者、坏者、空者,一齐同入莲华藏海。”此段广大功德因缘其实种种不可得而思议也。海印沙门,闻此因缘,叹未曾有,欲重宣此义,而说偈言:
诸法空无相,毕竟无起灭。
但以因缘故,成坏各不同。
佛身如虚空,智光如满月。
其空遍一切,月光与空等。
不择净与秽,是水皆现影。
岂待清净池,而后方照瞩。
一切众生心,与佛智无二。
善恶随因缘,业行固不同。
一切佛境界,生於众生心。
譬如空中华,依空而出现。
初成即有坏,本自空中生。
如何今日空,不能成胜事。
天堂及地狱,贵贱众果报。
苦乐诸受用,无不从心造。
自作自受用,庄严自法身。
直从有相中,即登常住果。
善哉诸佛子,决定信自心。
各舍所爱珍,庄严佛自土。
世间皆是苦,无常复无我。
生无一物来,死无一文去。
来去本是空,如何若贪着。
遇此大因缘,而不发勇猛。
一破悭爱根,顿成无上觉。
凡是有缘人,俱登菩提道。
筑三潭䕶生堤引
佛说孝名为戒,谓孝顺父母,孝顺三宝,孝顺至道三法,孝顺一切众生,然则奉佛戒者,不能推及众生。自昔隋天台智者大师,唐惟宣律师,宋永明大师。至我明,独云栖大师而已。其放生池,除城中上方,北园,其外则自赎万工池,而弟子居士虞德园,同大壑法师濬西湖三潭,其广大之心,足以度恒沙众生矣。
予至湖心寺,知旧有三墖久废,今欲重建,与所度之生,作光明幢。昨偶有聚沙之梦,已有成议矣。又观三潭之堤甚单薄,不能与所放之生,作金汤外䕶,恐春水一涨,则已度之生,寻复漂流苦海矣。斯则不惟虚其前功,抑终不能收其后效,大可忧也。又且聚沙不可以旦夕计,正在踌躇,偶至长明寺,会汤养惺居士,乃云栖之内亲也,言及无子,将求度脱,予欢喜而策之曰:
昔佛无子,以视三界众生如一子,至今人人皆称为“慈父”。居士何不以念子之心念一切众生,则将来“慈父”之称,充满十方世界矣!为今当念已度之生,在三潭者,能筑保障以防䕶之,使其中众生,如极乐国,则彼现前皆称慈父矣,又何俟於将来乎?愿居士一唱,而愿为慈父者众矣。是则天宫净土,又何舍目前而别求乎?诸有智者,一闻万感,不俟言之毕矣。老人大有所望焉。